她方才说什么?
担心?谁担心?担心谁?
他一时懵了神,想问个清楚,然扭头一瞧,身侧的人卷着被褥,俨然一副安然睡去的样子。
他不死心地伸手在她眼皮子底细晃了晃:“别装啊,本尊才不信嘶,居然真睡着了!”
平稳均匀的气息,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啧了一声,悻悻地收回手,在这之前,顺势在她额上不轻不重的戳了一下。
而后,这漫漫长夜,倒是他睡不着了。
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一时有些恍然。
细想来这数千年,生死无常,何曾想过有人会给他上药包扎。
何曾有过一个人?
脑海中忽然闪过零碎的片段,久远到他早已忘记,但确确实实有个人,笨拙而温柔地给他上药。
他有些心烦,一股子无名火上来,已经压住的躁动再度翻涌起来。
他陡然已经,呼吸急促了起来,朝身旁看了一眼,云渺渺睡得正沉,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安稳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简直像是在徐徐燃起的火苗上再添一勺油。
稍一失神,手已然伸了出去,指尖突然触到微凉的皮肉,惊得他慌忙缩了回来。
心头像是被鼓槌狠狠砸了一记,他下意识地往床边挪去,尽量离她远一些,背过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本以为已经将千机香的余毒逼了出去,却不曾想好像还留了那么点儿。
他从前讨伐青丘时也中过这种毒,那帮老狐狸见打不过他,便是死也要把这毒种到他体内,不过都是数千年前的事儿了,当年还不晓得这是什么毒,差点死在青丘山。
不过既然当年中毒如此之深,也能熬过去,这回定然也不在话下。
只吸入了一口罢了,算得了什么
他咬紧牙关,死死攥着被角,盯着眼前的炉火。
火中的炭被烧得泛出了白,剥落的残渣落入余灰中,星火缓缓熄灭。
悬在床头的那团火焰自她睡去后便越来越小,这会儿只剩一簇烛豆大小的火苗。
周遭一切的声响仿佛被突然放大了,吵得震耳欲聋。
他周身又散发出徐徐寒气,试图将这股子难以启齿的邪火再度压下去,最后整颗脑袋都埋进了被褥下,缩成了团。
这边越是寒冷,背后传来的呼吸声便越是温暖。
他在黑暗中紧咬着牙关,才包扎好的掌心又被掐出了血。
不该让她留在这的。
什么都不晓得,才最危险。
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连发出声音都令他感到羞耻!
他根本根本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他很清楚,眼下最好不要动,也切勿回头,就这么静静的等夜尽天明,便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区区千机香,他就不信这邪了!
炉子烤得他心如火炙,一挥手将其浇熄之后,他颤抖着闭上了眼,试着让自己心静下来。
寒气涌动,不知是冻得脑子昏沉,亦或是困意当真涌了上来,煎熬中,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四周仿佛陷入了沉重的虚空,他还蜷缩在那,恍惚中,望见了一张脸。
剑眉英目,不怒自威。
那是与记忆中的父神帝俊如出一辙的容颜,唯有那双眼眸,仿佛盛着亘古不化的霜寒,凝视着缥缈的深渊。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
“你想要什么”
其声庄重而古朴,却没有喜悲,明明是一句问询,却没有附上任何情感。
莫名教人胆寒。
他陡然惊醒,望见飘荡的床帏,发现自己还躺在屋中,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外头的天还不曾亮起,屋子里有些冷,那股燥热感已然褪去,他敛起了周身的寒气,还没来得及擦擦额上的冷汗和寒霜,忽然感到有一丝不对经。
他在昏睡中翻了个身,眼下已是平躺在这张算不得多大的床榻上,仅仅隔着一床被褥的距离,能清楚地感觉到从里侧传来的些许温热。
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有道视线显然在盯着他。
闭眼之前还睡得颇为安稳的人,这会儿居然是半坐在他旁边的!
毕竟刚刚才将那邪火压下去,他难免有些心虚,暗暗思量她该不会察觉到了什么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僵硬地转过脸。
就见漆夜之中,一双闪着幽光的眼正一瞬不瞬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