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
重黎,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
他离开天虞山的时候,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不,应当说是没想过。
她一向都是从容的,无所不能的,他的记忆还在前世的昆仑山,他忘了
忘了她已经不是上神了。
她低到了尘埃里,成了凡人。
凡人是会受伤的。
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嚯地起身,朝门外快步而去。
镜鸾狐疑地瞥了一眼:“他做甚?”
“不必管。”云渺渺眸光一黯,示意她继续。
镜鸾默了默,拿起帕子蘸了些水,给她清理伤口。
“您出去了?”早些时候才包扎过一回,她记得那时已经止住血了。
云渺渺并未否认:“四处转了一圈,看看”
看什么,她没有说。
镜鸾朝外头看了一眼,犹豫片刻,道:“他几时回来的?”
“刚刚。”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与他是旧识吧?”
镜鸾一僵,忽然想起她对她说自己是昆仑上君,而重黎,无论如何,也曾是昆仑弟子。
她掂量了须臾,择了个还算委婉的说法:“他当年在昆仑拜师学艺时,有过一段交集。”
至于什么样的交集,她给咽了回去。
云渺渺点了点头,并未追问,手边的书页被吹动了一下,她看了眼,将其合上。
“你不必一直跟着我,师父的事,还有劳你和司幽多费神。”
镜鸾笑了笑:“您客气了,能帮上您,是我一生夙愿。”
云渺渺望着她,眼底火光轻摇,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笑了一下。
这算是近几日的折腾后,她少有的笑容了。
司幽那边的确需人搭把手,包扎好伤口,镜鸾便要回去,长潋的事,还没有传出映华宫,除了他们几个,只有长琴知晓。
此事成功与否,尚难定论,只是一个不知前路的法子,游离于六界之外的神魂,与魂飞魄散其实没有太大区别,谁都不敢说,进去还能出来。
她都没有太大把握,是不是真的有救。
怀着满腹心思,她经过廊下,却见重黎站在不远处,紧锁着眉,似是觉察到她走过来,他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骤然冷了几分,透出几许咬牙切齿的怨毒。
“你晓得我现在多想打你吗?”
重黎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嗯。”
她就差把杀气怼到他脑门上了,怎会看不出?
霓旌眉头一拧:“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该说你皮厚呢,还是没心肝。”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淡:“她的眼睛”
“在魔界的时候就伤了。”
他一愣:“”
“你不知道?”她呵了一声,“我以为你多少能察觉到的。”
她顿了顿,望着院中一地霜白的月光,眯了迷眼。
“是忆川。这病根是掉下忆川是落下的,那水对于凡人而言,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像你,她已经转世了,没有可以恢复的记忆,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跟着你跳下去了,你沉在水底,是她把你拉上来的。你想象不到吗?忆川水底,她睁着眼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把你拖上岸。可你呢,重黎,你又是怎么对她的,嗯?”
她的笑像是刚从火堆里取出的炭,灼热发烫,恨意横生。
他怔住了,回过神来,眼前已空无一人,方才听到的那些话,仿若一场梦,风一吹,就该散了。
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藏书阁的灯火还亮着,案边的人却因疲累,已经支着额睡着了,另一只手还按着书页,蜷坐成一团,睡得不大安稳。
他停在了那,不知怎么就看了许久。
久到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恨她多一点,还是不甘多一点。
他走过去,俯下身,盯住了那张安睡的脸。
便是睡着了,她的神色依旧是寡淡至极的,苍白的脸浸润在灯火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