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愕地看向他:“谁打的?”
他半睁着眼,泪水迷蒙,像隔着一层雾看她,难免出错。
她的样子,渐渐变成了前世那张冷漠如霜招人恨的脸。
他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出一个地方。
“苍梧渊”
她一怔,又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把我丢在那了。”
他眼里全是失望与不甘,额头上磕到柱子的那块儿已经红肿了起来,瞧着有些可怜。
“我看见你在那,我喊你了可能声音有些小了,你没听见你是没听见对吗?不是不理我对吗?”
她从来没听过这么卑微的声音,已经低到了尘埃里,还不够。
这副模样,似是毫无防备,无论想知道什么,他都会说。
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无力的手,俯身过去问他:“然后呢?”
他凄楚地笑着,又哭又笑,似是想起了天下最荒唐的笑话。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仔细看看,她到底是什么。
“师尊。”
他突然唤了一声,缓缓合上了眼。
所有的声音,好像都静了下来,唯有他眼中含着凄楚的笑。
“你被人挖过心吗?”
膏烛摇曳了一下,映在四壁上的影子也跟着动荡,明明是青天白日,她只是忘了拉开四周的帘子罢了,却感到了无尽的寒意自脚底升腾而起,四肢百骸转眼如坠冰窟。
榻上的人没有动静了,符水的药效好像在渐渐过去,云渺渺坐在床沿,久久不能动弹。
她攥着那截衣领,骨节渐渐发白,再看那道伤疤,烫手似的猛然松开,滑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圈住了双膝,想要忍住浑身的颤抖。
数千年前,苍梧渊发生过一场足以留载史册的惨祸,父神散灵而去,数万妖兽如滔滔洪流奔涌而出,六界折损惨重。
她埋头藏书阁,也曾看到过其中记载。
一合眼,仿佛就能看到那些孽障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撕咬着血肉的景象。
只是这一次,身陷其中的,是重黎。
她有些喘不上气来,总觉得他说的话都似曾相识。
让她很是难受。
就好像当初在苍梧渊丢下他的,是她
师尊,你被人挖过心吗?
你被人挖过心吗
怎么可能,那怎么还能活呢?
留下这样的伤疤,当时得有多疼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师父的死,言寒轻的死,天虞山,乃至各派弟子遭逢的劫难,已经令她分身乏术,还要她如何
她那日同霓旌说,可能有那么点儿喜欢着他。
可也仅仅只有那么点儿,这般局面下,都给湮没了。
她不是在生气,只是觉得很难受,看着他就难受得快要维持不住理智。
可他怎么就这么能给她出难题
怎么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晃悠!在她眼皮子底下哭!他怎么能哭
一阵沉默之后,她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握住了他垂在床沿的手。
“你赢了。”
“咳咳”重黎感到自己脑子胀痛得快裂开了似的,抬手揉了揉眉心,睁开了眼。
昏沉像一群蜂没完没了地在耳边绕,他其实还不大清醒,只觉得额头又麻又疼,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手的药膏。
外头一片昏暗,他床头点着一盏小小的纱灯,灯火昏黄而微弱,也很温柔。
他不由恍惚,总觉得像是在梦里。
事实上他方才真的做了个噩梦。
四下安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他困惑地低下头,身上盖着被子,衣裳被脱下来了,只有一件中衣在身,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件荼白的衣袍。
他认得这是谁的衣裳,只是为何会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