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昨晚才说过会回屋睡,可天都亮了,人还在这。
与梦中渐渐远去的身影不同,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那的。
只是光影交错,显得有些缥缈。
他从榻上一跃而下,三两步到她眼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数回。
盯得久了,云渺渺不免感到尴尬,还以为自己今日穿戴有何不妥,遂低头整了整衣领,细细端看了一番。
“您看什么?”她忍不住问他。
重黎还没从方才的梦中缓过神来,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起初那几年,一合眼就是她坠崖的画面,梦醒后就去不周山的废墟中翻找,翻不动了,索性坐在坍塌的山石上,一连几日地发呆。
梦得多了,便不敢再梦,索性也不睡了。
此后千年如云烟,他没有再做过梦,那片烈火汹汹的不周山也就渐渐淡忘在识海深处。
怎么又梦见了
“尊上?”云渺渺看着他满面凝重,许久不言,狐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重黎吞咽了一下,先探了探她的额头。
恍惚的声音,听着甚是古怪。
但眼下她没心思细问,看了眼他睡乱的长发,发冠早就掉了,青丝散在肩头,衣领也没理好,有种欲拒还迎的慵懒诱人。
她别开了脸,从他身侧擦了过去。
“您先收拾一下,我得下山一趟。”
“下山?”他皱了皱眉,“下山作甚?”
这才什么时辰,山下那帮弟子没了她这个掌门什么都做不了了不成?
她面色发沉,叹了口气:“云霆携同应燃等一众朝廷命官请见于我,孟逢君将他们带到上清阁了。”
“这人是个刺儿头吧,还有完没完了?”他还是头一回觉得一介凡人竟能如此脸厚心大,三番五次找上门来。
“这次只怕不是为我的事。”传音纸鹤虽未细说,但听孟逢君那欲言又止的口气,多半来者不善,且云霆这回明言,要见阿湛,“此事我去处理,您就别下山了。”
若是被人看穿身份,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快步出门,步清风和镜鸾已然等在院外,身边还带着一脸不安的司湛。
低语几句后,御剑而去。
重黎站在门边沉思片刻,也悄悄跟在了后头。
他们抵达风华台之时,上清阁中已然聚了不少人。
站在前头的自然是云霆和手握兵权的应燃。
“阿鸾,你先带阿湛去后头等着,没我的话,莫要出来。”云渺渺压低了声音。
镜鸾心领神会地牵着司湛离开了此处。
阁中,此时孟逢君似是正与他们理论,面色沉得厉害,见云渺渺和步清风赶来,当即上前。
“你们可算来了,这宰辅简直是存心找茬”看在少阳仙府多年的教养,孟逢君强忍着没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这帮老东西。
“辛苦你了。”云渺渺示意她到后头去,迎着云霆审视的目光上前,“云大人今日又想做什么?是之前的话未曾听清,还需我当众重复一遍吗?”
云霆眸中怒起,稍加斟酌,竟又忍了下去,意味深长地冲她一笑:“云掌门言过了,昨日肺腑之言,老夫都记在心里,还未曾谢过云掌门一语点醒梦中人,险些铸成大错。”
“云掌门之言,确实值得我等深思,为臣之心不可失,忠义之道不可无,老夫效忠于楚家数十载,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应替陛下守住江山社稷,守住天家骨血。”
云渺渺沉眸收拳,紧盯着那双老谋深算的眼:“云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云霆朝她身后张看,眉头微蹙:“云掌门前几日收的那个小徒弟,今日怎么没带出来?”
云渺渺心头一沉。
老狐狸,果然来了。
“小徒不懂事,犯了些错,还在映华宫认罚,不便随我出门,云大人这一路不是瞧见过几回,今日见不见,又有何妨?”
云霆莞尔,取出了那半枚鱼形玉佩,道:“云掌门可见过这枚玉佩?”
“没见过。”
毫不犹豫的答复令云霆颇有些下不来台,干咳一声,复又道:“这玉佩是犬子昨日在河滩上捡到的,说是您那小徒儿落下的,云掌门可知,此玉非同小可,乃先帝赐予太子加冠之物,乃宫中巧匠雕琢数月才成,天下仅此一枚,半枚在太子府,另外半枚曾给了太子府中一宠妾。”
“宠妾?”云渺渺暗自冷笑。
苏绵锦算什么宠妾,被软禁于北若城直至疯魔饲妖,都没有任何名分,青楼女子都不见过得如此悲惨,他曾是太子府的门客,此事自然也插手过,怎会不晓得苏绵锦过的是什么日子。
还真有脸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提此事?
云霆见她不言,自是不满于此,继续道:“那女子豢养于别苑,曾为殿下诞下一子,算算年纪,今年应有十一岁,与云掌门膝下之徒甚是相仿,云掌门不会打算告诉老夫,这世上还有如此巧合吧?”
“云大人今日连同诸位聚集于此,仅凭半块玉佩便敢于当庭质问天虞山掌门,是否过于放肆了?”她沉声道。
“若云掌门问心无愧,何不将那少年带到此处与老夫对质一番,若是误会,老夫愿向云掌门道歉,且从今往后觉得不纠缠于云掌门,如何?”云霆微微一笑,“云掌门敢否?”
“你什么意思!”孟逢君气不过,正欲上前争辩,却被云渺渺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