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衡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腿伤未愈,又跪了一日,这会儿走两步都不大利索,心头似是压了块石头,一路走一路叹。
云渺渺几时回山谁都说不准,他们难道要这么一直跪到她回来?
不仅如此,这等长跪不起的做法,他瞧着同“逼宫”本质上也没多大区别,阿湛这个皇位,跟赶鸭子上架似的,坐也得坐,不坐,扛上去也得坐。
他没料到不过是捡到半枚玉佩就闹出如此轩然大波,生平头一回真想抽自已一耳光。
经过林子时,他忽然听到了叹息声,过去一瞧,就见司湛坐在树下,玲珑花落了一肩也浑然未觉,若有所思地托着腮,盯着溪水潺潺。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原本没想好如何同他开这个口,却不防被坡上的石头绊了一跤,几乎是滚到他脚边的。
司湛显然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滚吓着了,当时就从石头上弹了起来,错愕地瞪着他。
“你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他狼狈地掸了掸衣裳上的渣滓,无措地望着他:“我我说我路过的,你信吗?”
司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犹豫再三,才坐了下来。
“这石头挺大了,你别跪地上了,让人瞧见又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闻言,云衡赶忙爬了起来,跟得了什么恩赐似的,拍掉身上的土,坐在了他旁边。
冷不丁被瞪了一眼,又识趣地往一旁挪了挪,与他隔了一人的距离。
“你怎么瞧着这么怕我?因为我算计你被虎蛟咬了一口,还是因为我姓楚?”少年不冷不热的询问,令云衡浑身一僵。
他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是怕你嗐,因为我爹的事,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楚司湛皱了皱眉:“你是来游说我去当皇帝的?”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云衡尴尬地清了清嗓,“不过当皇帝一辈子衣食无忧,谁见了都得跪着,不好吗?”
“你是不是傻啊?”楚司湛白了他一眼。
“听说先帝和我那个短命的太子爹死后,朝云城乱成了一团,手握兵权的是禁卫军统领,把持朝政的是宰辅云霆,我做这个皇帝手里有什么?连个帮衬的心腹都没有,还不是他们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啊好像是那么回事。”云衡似是才反应过来,怔怔地挠着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短命”什么的,还真敢说啊。
“你知道得还挺多的”他嘀咕了一句。
“这些都是我从小就同盈姑姑学的,以为都像你,纨绔不化,不学无术,被人算计了都没反应过来,整个儿一傻二愣子”
云衡被噎得好一阵无奈:“这本公子也没这么差吧?”
不就是好喝花酒,脾气差了点么,至于这么说他
“那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帝?”
楚司湛顿了顿,叹息道:“哪里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他要真顺了云霆的意,少说几年内都只能做个忍气吞声的傀儡。
师父定然不希望他过那样的日子,才不许他擅离映华宫。
可今日师伯的话却令他心生动摇。
师父能护得了他一时,能护他一辈子吗?
天虞山乃至仙门的担子都那么重了,他还躲在她后边,她能扛到几时呢?
可如今的朝堂中,都是云霆的人,禁卫军那边恐怕也还在观望,盈姑姑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卵击石,鱼死网破是下下策。
可离开了天虞山,他身边就再没有能信的人了
心烦之际,忽然感到袖子被人扯了扯,侧目一看,就见一张笑得有些傻乎乎的脸。
“你要是哪天真成了国君,我来做你的臣子,怎么样?”
司湛瞧着他就一脸嫌弃:“就你?”
明明一副随时能把他往沟里带的样子,还敢大言不惭。
简直皮厚
云衡全然没把他的鄙夷放在眼里,笃定地点头。
楚司湛觉得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懒得同他多言:“云公子没睡醒的话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我要去找师伯了。”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理了理衣裳便跑了。
待远了,回头望了一眼,云衡还呆呆地坐在那。
瞧着真是傻极了。
他哼了一声。
时至夜半,长琴从梦中惊醒,一下弹了起来,扯到伤口,痛得直呲牙。
灯下的端华忙丢了卷宗,快步过来:“怎么了?”
本以为她是魇住了,却见她顾不得疼便急着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