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潋合眼默念剑诀,微弱的光辉随灵络渐渐深入缝隙中,四下众人屏息静待。
而此时,昆仑崖顶早已人心惶惶,有劫后余生,团聚后抱头痛哭的,也有捻着佛珠,默默祈求上苍给条活路的。
楚司湛面色晦暗地给云衡包扎伤口,一旁几个粗犷大汉正与云霆等人争执。
瞧着就像是市井流氓的一群人,这会儿居然有胆量揪着应燃的衣领,质问堂堂帝都铁骑为何要龟缩于此。
“我不听那些屁话!你们看看外头!看看那个姑娘!这跟她是不是天虞山掌门有关系吗!一群大老爷们脸让狗舔了,躲在一个姑娘背后贪生怕死!都什么玩意儿!”
“把刀给我!你们狗娘养的钻裤裆逃命,爷可不怕那帮畜生!大不了一死!那姑娘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不长眼呐!还是没长心肝!全喂狗去了!!”
似是觉得无言以对,便是正面挨了一拳应燃也并无还手的意思,甚至不许一旁想上来帮忙的将士出手。
云霆气得面色涨红:“昆仑的结界已经已经为了救人而撤去,如今这道护持是唯一能让我们撑到援兵来的盾,你们无牵无挂,什么都能撇下,嘴皮子翻得痛快!想没想过一旦没了这庇护,这些妇孺孩童怎么办!他们想去死吗!”
他承认自己为了爬上这个位置,是做过些为人不齿的勾当,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善人,但走到这份上,他不愿让一切都白费。
只要不离开玄霜树下,只要孟逢君和长琴的术法还能支撑,他们这些人就有等到援兵的希望。
听到这,云衡明显感到帮他包扎的人手劲儿重了一下。
比起还在外头独自面对无尽和玄武的云渺渺,他自觉没有喊疼的资格,咬着牙,没吭声。
楚司湛起身,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目光冰冷地望着那些蜷缩在一旁的无助百姓和默默攥着拳,忍耐着的诸多弟子。
就像云霆说的,他们能怎么办呢?
往日何等辉煌的天虞山,如今门可罗雀,只剩下数十人。
要保百姓,要为门派留下能见证这一切的血脉。
今日每一道命令,都像是扎在他们心口的刀子。
冰冷地刺进去,血淋淋地搅弄着骨血。
坐在树根旁的男子紧咬牙关,楚司湛认得他怀里的孩子。
听闻是云渺渺折了福寿才救回的来的,孩子的名字还是重黎起的。
他曾见过师父看着着孩子时的眼神,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忽然,那男子将怀中孩子递给一旁的妇人,推开了阻拦他的手,朝还在争执不休几人走去。
那模样,与即将慷慨赴死的战士无异。
可他还没走到那几人面前,便被拦住了去路。
楚司湛望着他赤红的双目,一字一句,隐忍得颤抖。
“我师父在那受苦,不是为了让你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去送死的!”
他转身走到那几人面前,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掐着应燃的那只手硬生生掰了开,把人拖到崖边,脸色沉得厉害。
“不是要看看吗?你好好看看!”
他逼着这大汉去看那些张牙舞爪的妖兽,看肆意狂笑的无尽,看石柱之下血淋淋的那道云渺渺,双目发红,眼泪噙在眶里,声音都在发抖。
“我不想救她吗?她是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恨不得剁了这帮畜生!!可出去了又能怎么样?白白送死吗?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我让你们再去给这些妖兽果腹吗!应燃!!”
他眦目欲裂地大喝一声。
应燃心头一震,当即上前跪下:“末将在!”
“看住所有人!镜鸾上君带着援兵回来之前,凡我子民,不得踏出昆仑山半步!再有煽动民心,恣意妄为者,打断腿也无妨!”
掷地有声的敕令,令所有人为之一震,将这混乱的局面平息下来。
应燃领命,在场禁军立即将百姓围住,众人虽惶惶不安,却也再无人敢造次胡来。
云衡望着人群中的少年,久久无言。
陆端华走到楚司湛身旁,点了点头,低声道:“谢陛下安抚民心。”
楚司湛看了他一眼,神色沉痛:“长老别说这个了,可有法子救救师父?”
陆端华朝海上看了一压,心存不忍,面露难色:“无尽取回一半元神,法力已在我们所有人之上,若有办法救掌门,我等岂会袖手旁观,眼下出去,莫说救人,还未近前,便会被妖兽拦下。”
无尽为了今日显然筹谋已久,怎会轻易留下破绽。
此时出去,妖兽云集,只怕将人啃得渣都不剩。
云渺渺让玄霜树神困住他们,多半也是料到了如今的艰难处境。
忍耐,煎熬,如此渺小,难以反抗。
焦虑和羞愧,比死还难受。
但身后的人,不能不管。
长琴不露声色地看了孟逢君一眼:“掌门的计策便是拿自己的命换方才那些人回到昆仑山吗?我给她的斛朱草可撑不了多久,就这么咬牙忍到援兵来吗?”
孟逢君望着海上,目光阴鸷。
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她去云渺宫见这个固执得气人的女子时她说的话。
一个人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便会觉得赢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