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在笑,却只让人感到无尽的森冷,那双漆夜般的眼黑洞洞的,如万丈深渊。
“我没有心?我是混账?”
他低笑着,抬手指向远处的神宫。
“我身为九川龙族之后,在仇人门下忍气吞声数万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满心满眼全是我的师尊,敬重她,倾慕她,她可有对我说过一句实话?你们这些人可有对我说过一句实话?”
“我受人欺辱,被视为冥顽不灵的妖龙,她身为我的师尊,可有在人前为我辩白过一句?可有哪怕一次以我为傲过?”
“便是我得知真相后心灰意冷,也不曾向她,向昆仑寻仇吧?我自始至终当她是我师尊,她当我是什么?路边捡来的乞丐,低贱的妖族!这是我的错吗?”
“苍梧渊之乱,听闻她受困,我带人去救,可惜修为到底还是差了一截,数年累积的亲信全军覆没,我被妖兽挖心食肉,丢在尸山血海里等死,她可有看我一眼?可有想救一救我的打算?”
他攥着心口,几乎要将那道疤痕再度撕开,血淋淋地摊在众人面前,让这些人认清事实。
“我喊她一声师尊,喊了她这么多年的师尊,拿命报了她的恩,自问仁至义尽,却临死都换不回她一眼眷顾,你才做了她几个月的徒弟,又知道她什么?”
他望着云渺宫,忍不住大笑起来,一字一句,誓要将那些年遭受的失望都化为钢刃,狠狠地扎下去。
“她没有心的,就算有也是铁打的,石铸的,跟苍生大任比起来,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是,她战无不胜,受世人敬仰,贵为四灵之首,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朱雀上神,何等高高在上,我们这些渣滓怎么配站在她身旁?”
“但我告诉你无论她曾救过多少人,是盖世英雄还是高尚的天神,我永远记得她在苍梧渊弃我于不顾,任由妖兽啃噬我的血肉,我永远记得那种痛”
如此可怖的过往,从如今的他口中道出,已不复当年的愤恨。
想来已经数千年光阴,或许再深的沟壑,也会被逐渐填平。
恨了这么多年,也再没有那种想要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的冲动了。
剩下的,只有阵阵心寒。
好像也无所谓了
独独眼眶温热,还残留着些许不甘。
“她就是那样的神,无心无情,抉择的时候比谁都心狠,谁都能舍得下,换了你,换了长潋,都一样。”
切肤之痛,永世难忘。
想起来的时候,竟已不是愤怒,而是凄凉。
他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浑身的血都似是僵住,字字诛心地往楚司湛身上砸。
“幸亏你离开得早,否则迟早你也一样会被丢在那种地方,认清这个绝情绝义的师父。”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掠过一道白影,夹着劲风的重拳狠狠地抡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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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还君一心
他半点没料到出拳之人,只来得及将余鸢推开,自己猝不及防竟被打得跌坐在地,一时愕然,衣领又被提了起来。
长潋的脸一片煞白,双目却如充血般赤红,满盈着愤恨的泪,气劲之大,像是要将他活活勒死在这!
“她舍下你?她不救你?她无情无心?重黎,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还算个人吗!畜生!!”长潋惨白着脸,眸光却如锐利的鹰隼,要用利爪撕开他的胸膛,看看里头流的可是冰冷的血。
自昆仑同门以来,无论这些年做过多少龌龊事,重黎都未曾见他如此生气过。
仿佛要将滔天的怒火一股脑儿地全浇在他身上,烧尽他每一寸骨头才罢休。
拖着刚从生死间回转过来的,几乎不剩什么法力的残躯,要同他来拼命。
如此自不量力的举动,被他做出来,是如此的气急败坏,深仇大恨。
余鸢来拉,被他直接掀翻在地。
重黎本还顾忌他大病初愈,不曾如何,可他对余鸢动手,他自是忍不了的。
聚气一掌,将他拍开。
这次醒来,长潋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勉强召来泰逢,破了那妖镜,如何抵抗得了,当场被推了出去。
镜鸾和长琴等人忙过去扶他,楚司湛双目通红,望见重黎转而去搀摔倒的余鸢,少年稚嫩的面庞又白了几分。
重黎甚是不悦,总觉得这群人今日抽了风。
诚然平日就瞧他不顺眼,动手也是常有的事,可这回简直莫名其妙,好像凭白拿了个罪名往他头上安,实在不讲理。
众人围着长潋,任谁都一副不待见他的冷漠嘴脸,只有长潋,气得浑身发抖。
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个素来清心寡欲的师兄这般失去理智的样子,觉得古怪之余,也懒得同他争吵,转而看向楚司湛。
“她人在哪?云渺宫是吗?你们既然不想看见本尊,本尊去看一眼就走,横竖这昆仑山有我没我都一样”
四下沉寂着,楚司湛终于迈开了一步,缓慢而沉稳地走到他跟前,先看了余鸢一眼,她握着重黎的手,似是想让他走。
忽地一声冷笑,重黎愣了愣,眼前的少年抬起了通红的眼,眸中寒光阵阵,露出一抹残忍来。
“既然都来了,看一眼就走算什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当四下都屏息不语的时候,哽咽声尤为清晰。
重黎不太明白,他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