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缓了缓,觉得好受了些,抬头看了他一眼:“长潋方才留下你,说了些什么?”
避开所有人才能说的话,她自是存疑的。
重黎默然片刻,还是觉得不应同她撒谎:“是我体内另一半元神的事,封印松动,长潋嘱咐了我几句。”
他答应了不再诓她,但有些话不便细说,这元神他还镇得住,暂且不让她忧思过甚了。
“长潋说,过些时日仙门各派会到昆仑山来细问那些凶杀案的原委,届时我须得去说几句。”
“你打算同他们解释?可有证据?说得清吗?”陵光的语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不好说。”他将碗搁在木托上,无奈地耸了耸肩,“毕竟我从前做了不少让人害怕的事,他们对我有所忌惮不足为奇,说实话,那些命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还指望别人信我,实在强人所难。我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至于他们会如何想,我难以左右”
他收拾好药碗,便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师尊再休息一下吧。”他朝着门外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唤,他的脚步蓦地顿住,有些错愕地回过头。
陵光端坐于案边,平静地望着他,半响,温淡地一笑。
“公道虽在人心,但你自己无愧便好,没有做,就说没有做。”
喜怒不惊的声音一如他从前所闻,无论过去多少年,历经多少轮回,总觉得这才像是他所熟知的陵光上神会说出的话。
从来都是这么无所畏惧,俯仰无愧。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能安抚人心。
他的心跳渐渐安稳,什么迷惘,犹豫,都在她的嘱咐中一扫而空,肩头轻快,不必惧怕任何事。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他离开后,陵光感到一丝困乏,思来想去一应是这药的缘故。
她倚在靠椅上小憩,再醒来却是半夜了。
殿中没有点灯,没有人来过,她揉了揉发紧的眉心,从昏沉中坐起,扬手一挥,点了一盏灯。
长明灯的火光不算明亮,尤其是在这偌大宫殿中,区区一盏,只能照亮她周围一圈的景象。
她坐在椅子上,少见地有些回不过神,脑子乱的很,嘴里还能砸吧出一股子药涩味,着实不好受。
她想起案上还摆着几块蜜饯,起身走过去将纸包打开,吃了两块润了口,却发现胃腹空空,这酸甜的口味倒是勾起了食欲。
辟谷多年,这次醒来,她倒是时常会感到饿。
可这大半夜的,山中弟子早已用完了晚饭,热乎的饭菜多半是没有了,是她不觉晨昏竟睡过了头,自是也不愿这个时辰让人特意去后厨给她做晚饭的。
本想坐下来静心片刻,便能忘却,冰封了多年的身躯,难免有些不适应。
可越坐越觉得饿,思量再三,她决定自己去后厨看看,在云渺渺的记忆里,天虞山的厨子都有前一夜做些点心的习惯,明早拿出来热一热便能端去前头了。
她本想私下去瞧一眼,实在不行,便自己动手下碗面,在人间做了三世的凡人,厨艺倒是比从前好了一些,至少煮个面不会再夹生了。
可刚走到门边,便望见外头来来去去的弟子。
她下山一趟,把山中的人吓得不轻,巡查自是更加卖力,她这么走出去,八成要被问东问西。
她总不能告诉这些后辈,她肚子饿要去找点吃的果腹吧。
颜面何存?
思来想去,她调头走到西边的窗下,这边没有门,巡查的人自然就少了许多,她推开窗,咬咬牙,毅然抬起腿,跨出了窗门。
就在她悬在半空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片荼白的衣袂,在晚风中飒飒翻飞。
她错愕地抬起眼,树影斑驳,却遮不住眼前人诧异的目光。
重黎直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似是在思量如此尴尬的场面,他该如何开口。
陵光也尬住了,硬生生卡在了窗框上,瞪大了眼。
种种说辞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可哪一种好像都极其荒唐。
她这辈子从未如此窘迫过。
若此时时间能逆转,她收回已经踏出窗外的腿,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或可挽尊。
可惜,不能。
她的颜面就在这一刻,就在他面前,碎成了渣。
几度欲言又止,始终说不出半个字来。
终还是重黎先干笑着开了口:“一个时辰前我来过,没喊醒师尊,这个时辰我寻思着师尊可能会饿,便来看看。师尊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他尽可能地委婉,却明显看出挂在窗上的人僵得厉害。
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对峙良久,陵光脸色涨红,又气又烦地别开视线,咬了咬牙。
“你过来,扶我下去。”
重三岁:师尊我什么都没看到。
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