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痛呼,竟是个突然从路边跑出的女弟子。
眼前一片混沌,他下意识地挡了一下,说来不太厚道,但这姑娘多半是被他推倒的。
他此时视物艰难,朦朦胧胧看到眼前跌坐在地的女子,胳膊肘好像磕伤了,痛得直抽气。
此事能少一人知晓也好,为此,他特意择了小道,却没想到还是撞上了闲杂人等。
事已至此,他只得匆忙收拾好神色,松开了袖下的拳,喉头滚动,尽力让自己瞧着平和些,忍着疼,恍惚地地出了一只手。
“抱歉,没事吧?”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细颤,竭力压抑着脑海中的邪念,不去碰腰间的剑。
那女弟子随后抓住了他的手,指尖凉得钻心,对他摇了摇头。
“是我突然冲出来的,实在对不住,我在主峰迷路了,想问问长瀛阁这么走”
重黎浑身钝痛,实在抽不出经历细思,随手指向长瀛阁的方位:“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瞧见了。”
他本以为指了路,这人便会立即离去,却不曾想此人站在他面前,沉默了许久。
他隐隐觉出一丝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只急于回胧霜阁,下意识地催促道:“你不是要过去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碎玉般轻盈,风一吹,便散开了。
“这就去了,多谢帝君指路。”
脚步声渐行渐远,应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无论如何,免了诸多麻烦。
重黎暗暗舒了口气,紧绷肩头松了下来,痛楚汹涌而来,比之前发作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他吃力地扶着树干,大口喘息,耳边一片嗡响,眼前也愈发模糊。
他只得紧要牙关,硬撑着继续往前走。
穿过这条小径,胧霜阁的大门似是近在咫尺,忽又远在天涯。
他步伐蹒跚,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门前,又是如何将门推开的。
从踏入阁中的刹那,早早布下的阵法便流转起来。
与体内乱窜的邪气的炽热不同,辟邪阵锥心刺骨的痛如当头一盆冷水,竟因此让他寻回几分清醒,硬撑着先关上了门,走进里屋,盘膝坐在榻上,阖目调息。
果真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这次发作,便是动用了辟邪阵,收效也大不如前。
体内邪气胡乱冲撞着他的经脉,将他的神识搅得一团糊涂。
全凭着意志力,维系最后一丝理智。
他记着陵光的话,记着一会儿天暗下来要和长潋一起去云渺宫,他的师尊炖了排骨汤,还等着他
这么反复默念着,才不至于被疼痛感压垮而再度失去意识。
就这么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浑浑噩噩中隐隐听到脚步声。
他警觉地睁开眼,双目紧闭太久,视物艰难,只觉来人身形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人走近他,停在了榻边,他记得自己明明已经将门上锁,着实不知此人是从哪儿进来的,强定心神,终于看清了来人面容。
竟是方才被他撞到的女弟子。
此人去而复返,令他始料未及,陷入一时仓皇。
他此时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可能毫无疑虑,这女弟子穿的是天虞山的弟子服,万一出去宣扬
“你今日看到的,莫要四处说,事实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事到如今,就算他佯装无事,她十有也不会信一个魔族的话。
倘若她真有心,随口出去说个几句,他只怕浑身张嘴也很难解释清楚。
何况这山中,有几人当真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听他解释呢?
眼前的女子面容清秀,笑起来端的是温柔动人,只是那笑容并未透入眼中,虚浮在面儿上,直直地盯着他。
“我不会说出去的。”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胳膊肘上渗出几许血迹,显然一直没有去包扎,灰土揉入黏腻的污血中,皮肉黏连,格外瘆人,“帝君今日为我指路,还不曾谢过。”
“不必了,你离开这吧。”重黎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他这会儿正是关键时候,有人来搅扰,着实心烦意乱。
那女弟子笑了笑:“其实除了问路,今日还有一事想请帝君帮个忙。”
重黎暗暗攥紧了拳:“今日我有要紧事在身,明日再说吧。”
“那可不行呢。”她笑着摇了摇头,“此事十万火急,片刻都等不得。”
“行吧,你说。”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催促。
“此事倒也不难,于帝君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她忽然俯下身,撑着床沿欺身来,凑近他耳边,仿佛在高阁听雨中,吟诵高雅的诗词,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我想请帝君帮我杀一个人。”
可说出的话,却是冰冷如刀的。
重黎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她眉眼弯弯,毫无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