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听到惨叫声赶到胧霜阁时,那女弟子已经死了,尊上坐在尸体旁,整个人浑浑噩噩,瞧着就不太对劲。”霓旌回想起那一幕,仍觉心悸,“我也杀过人,太清楚杀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那种情况下,真的很难相信尊上什么都没做过。”
陵光双肩紧绷,神色复杂,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可有说什么?”
霓旌摇了摇头:“尊上什么都没说,其实无论他说什么,八成也没人会信。”
“的确,他能少说几句也好。”她了解重黎的脾气,换作从前,怕是早就同人大打出手,若是如此,之后的处境只会更难,即便她查出真相,也很难让仙门与魔界言和了。
她有自己的考量,但这话在霓旌听来却是另一个味儿了。
“无论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我信尊上有自己的缘由,那师祖呢?”
她掀起眼,郑重地望着阵外瞧着仍旧十分冷静的人,不敢相信这是在听说自己的徒弟成了众之矢地后会有的反应。
“师祖是如何看待尊上的?”
陵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呛住了,不知怎么的,总觉着她今日怨气颇重。
“你在怪我那时不在?”
霓旌摇了摇头,笑了声:“师祖已经不是我的小师妹渺渺了,我哪敢责怪?我只是只是替尊上觉得不公平,你明明是尊上的师尊,可这么多人都在责怪他,孤立他,你都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过一句话。”
“尊上的性子,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不逼急了绝不会说出口。你能醒来,尊上特别开心,但你知不知道你醒来之前那八年,他每年都会回来,这里没人欢迎他,他就连师父都不知会一声,顶着山下驱魔的结界,一步一步走上主峰,在冰封的云渺宫前独自坐一宿?”
陵光攥着拳,僵了一瞬:“我不知。”
她昏睡的八年,神识一直飘忽在九天之外的虚空中,重黎是如何过的这八年,她也只是在醒来后听身边的人说些旁枝末节。
长潋不愿她过于费心劳神,故而很多事都是一笔带过的。
她只知他这些年一直在人间游历,至于去过哪里,几时回来过,都说得很是模糊。
问重黎,他就晓得拣些好事同她说,自己吃过什么苦,半个字都没透露。
霓旌似是憋得久了,这些话说出来难免口无遮拦。
“我听说师祖是生来的神族,性情寡淡,但再寡淡,也看得到有人真心待你好吧?”
她说着说着,心里实在替重黎叫屈。
晨间的对峙就像一场不讲道理的审问,那些人是怎么骂他的,她都气得发抖了,不晓得尊上怎么忍得住不赏他们几个大耳刮子,思来想去,理由便只有这个师尊了。
他要是在这同人大打出手,怕是很难收场,他好不容易等回来的师尊,多半会生他的气吧。
这样的迟疑,教人心酸。
她所认识的尊上从来都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何时这般忍气吞声过?
她鼻尖有些发酸,在这坐了这么久都没觉得什么,可看见她听说此事后平淡的反应就突然很来气。
“我一直,一直还想将你当做渺渺,想在你身上找到些凡人的影子,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尊上的?”
陵光迎着她诘问的目光,沉默许久。
既没有答复她的问题,也没有追问更多的细节,只平静地道了句。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走出长瀛阁的时候,眼前的光亮得刺目,身后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她忽然就想起了司幽的话。
无愧如何,有愧又如何。
对如何,错又如何。
这很重要吗?
“师尊。”长潋一直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便应了上来。
见她脸色不好,不免有些担忧。
“阿旌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吗?”
陵光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她只是说了几句旁人不敢说的实话罢了,我觉得还挺在理,没什么不中听的。”
闻言,长潋眼角的余光朝她身后瞄去,可惜瞧不清屋里的情况,全凭臆测。
“真担心就直接进去吧。”陵光觉得他有时也怪好笑的。
长潋叹了口气:“我将她关在这,是怕其他人为难于她,但镇魔杵对于堕魔之人而言,终归是利器,她心里,多少有些怨我的吧。”
陵光笑了笑:“什么怨不怨的,便是她真怨你,你难道就一辈子不去见她了?”
“罢了,且带我去胧霜阁看看。”她也不是想逼着他进去,摇了摇头,让他先带路。
第八百五十一章 :末节
胧霜阁外层层戒严,自闹出命案后,长琴便安排了弟子守住四面,不许闲杂人等近前。
事发在午后,眼下已近黄昏,进屋后,四周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尽管案头上放了一盏灯,依旧觉得阴气森森。
两滩血迹已经干涸,一滩在桌角边,一滩在门后。
璞玉剑没有挪动过位置,仍旧摆在原处,半截落在血迹上,半截几乎还是干净的。
她从案边缓缓踱到门后,反复打量着这两摊血迹和地上的璞玉剑,而后问:“人死时是如何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