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禹黎绷紧下颌,伸手捏着宁娇娇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在对上那一片的清明澄澈后,禹黎眼中一片猩红,仿佛炽热的烈火愈燃愈烈。
“你有许多朋友。”
——那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禹黎没有将后一句话说出口,而是低低笑了起来,这笑声包含着说不出的情绪,直让宁娇娇毛骨悚然。
出于法则的缘故,离渊所有超出某个界限的情感都会最终转移到禹黎的身上。
连离渊都偶尔能察觉到的情绪,落在了禹黎身上,该是何等激烈?
“那个北海帝姬是你的朋友?”禹黎歪了歪头,见宁娇娇点头默认,嗤笑一声。
他恶劣道:“可就是她将你交到我手中的,宁娇娇。”禹黎停顿了几秒,松开了禁锢在她腰间的手,俯首贴近了宁娇娇的脖颈处,一边把玩起她的发丝,一边轻声开口。“你被背叛了。”
“我只是化作了离渊的模样,吩咐了几句,那北海帝姬便全然信了我,半点没有抗拒。”
“甚至是离渊。”禹黎凑近了她的耳畔,低沉的嗓音如同诱哄,“就连你心心念念的爱人,对一切也是心知肚明,顺水推舟。”
“你猜猜,他想利用你做什么呢?2”
宁娇娇一顿,有心想要反驳,却不知为何没有了上次的底气。
她在害怕。
害怕禹黎说得一切,都是真实。
像是看出了宁娇娇的恐惧,禹黎伸手在昏暗的空中一点,旋即亮起了一片星光,渐渐地组成了一块水幕。
水幕中渐渐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北芙将军?”禹黎先宁娇娇一步开口,嗓音满是戏谑,“多谢相赠佳人。”
北芙猛地抬头,正好看见了水幕中站在一片漆黑里神情茫然的宁娇娇。
小花仙最是怕黑,处在这样的黑夜中,还不知道如何恐惧。
“该死的魔族!”北芙眼底一片赤红,声音如同裹挟着冰霜,“只会躲在阴沟里摆弄心机,可敢出来光明正大地与我一战!”
北芙在骂禹黎,却没有否认他之前的话。
宁娇娇愈发茫然。
她了解北芙的性格,倘若真的是冤枉了她,早就怒吼到到天下皆知了。
而这一次,北芙没有。
所以是真的。
与北芙所想的不同,宁娇娇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怕黑了。
她满脑子全都被这段时间所发生的的所有事情占据,从虞央的回归开始,到凡间的仙临灯会,再到自己与离渊的对话,甚至是北芙的出现,还有那片被焚烧的花海——
桩桩件件,何其可笑啊。
宁娇娇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捏着刚从焦土上捡起的、破败的常花。
她再不愿叫它‘梦留别’,因为无论赋予多么美的名字,常花仍是凡间的常花。
正如她自己,改了性情,收起了脾气,折断了双翼,学着做一个九重天上的仙子,再也不敢如从前那样高声语,再也不敢像在浮乌山林中那样肆意奔跑玩闹——
她活得小心翼翼,竭力想要作为‘完美’,想要得到所有人的称赞和满意。
到头来仍是一无所有。
水镜顷刻间崩裂,落在面前化作一滩清水。宁娇娇蹲下身,将手放了进去,细碎的伤口蔓延出丝丝血色,瞬间将清水变得浑浊。
宁娇娇在一片血污的倒映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恍然间,竟觉得眉眼万分陌生。
何时开始的呢?
大概是百年前正月初九的雪天罢。
不过是一场人间邀约,竟就此将她困于樊笼。
宁娇娇垂眸,捏紧着那几朵常花,指尖都泛着白。
闭上了眼,分明是满身伤痕,身心俱疲,可宁娇娇脑中竟是涌起了一股诡异的快意轻松。
她想通了。
无论什么情爱因果痴缠,无论什么道义规则束缚,无论什么恩情相对——
这些东西,都不该逾越她的本身。
无,为天地之始。
倘若自己都不得自由,顾忌着旁人琐事,心中所存之事而未做成,哪怕能活千万年,岂不是也要懊悔千万年?
正如常花就只是常花。
而宁娇娇,从来也只该是宁娇娇。
……
宁娇娇睁开眼,看向了禹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