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几年来,她无论多难都强忍了,忍得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如今这样落下泪来,一时竟有些陌生感。
哭得久了,叶悠才将泪痕擦干,她还想等着展追来,问个清楚明白。
叶悠独自在房里坐着,坐得累了便站起来走动,走的烦了便再坐下,周而复始,迟迟不见展追人影。
其实展追哪里都没去,他一直独自在书房喝酒,一下午的功夫,自斟自饮喝下两壶,摆在手边的,还是那只剑坠,这坠子上面金嵌的玲珑珠名为天晶石,是西域贪也国进贡,百年才出一颗原石,南相王将原石找匠人打成珠子,又做成剑坠赐给了叶维隐。
叶维隐带着人追杀展氏一族时候,打斗过程中展追误将这扯掉,就此时刻带在身边,提醒自己不忘血海深仇。
什锦估算了时间,适时在外提醒,展追这才将酒盅放下,起身时还不忘将剑坠抓在手里。
展追来到新房门口的时候,叶悠正倚在床边打嗑睡。
门才响,叶悠一下子就精神了,直起身子,扶正了头冠,十分拘紧的看向门口。
展追慢行进房,隔着珠帘看了她好一会儿,叶悠也隔着珠帘直勾勾的望着他,只见展追身着常服,面色微红,眼中有星点朦胧的醉意。
叶悠不像新娘,展追也不像新郎。
展追掀帘而入,慢慢踱到她面前,叶悠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展追松松垮垮的坐到床边,一条腿弯着,另一条腿随意的伸出去,胳膊朝后支住上身,面半仰着。
叶悠就在旁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下午哭得久了,这会儿眼睛还有点发酸发涨。
“站到这来。”展追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他脚前方。
停顿了一会儿,叶悠起身,站到他说的位置,头冠上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亮的声响。
“将衣裳脱了。”展追垂着眼,说的很是随意。
叶悠闻言眼皮一跳,在长袖下捏了粉拳,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瞪住他。
见她半晌不动,展追终于抬了抬眼皮,叶悠这回看清了,他眼中有血丝。
“怎么,我说话你听不见?”
“展追,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悠下巴微扬,声调高了一些。
展追轻笑一声:“你我今日成亲,洞房花烛,你说还能是什么意思?”
“我祖母和表妹呢?”
这不是叶悠少时期待的和他的洞房花烛,和她梦里的,没一处相似。
“你放心,我不会动她们,也不会因为你父亲的所做所为而迁怒于她们,”展追将腿收回,身子坐直,“叶维隐欠下的,你来还就是了。”
“你说什么?”叶悠眨巴眨巴眼睛,明显听不懂他话中含意。
“这东西你可认得?”展追抬手将那剑坠丢到她脚边。
叶悠低头看那剑坠明显眼前一亮。
这东西她怎会不认得,这是他父亲的东西,她知此物从何处来,又是何等珍贵。
叶悠将那剑坠从脚边拾起,那小小的天晶石珠子上还有她当年拿玉器划上去的痕迹。
传言,天晶石刀枪不入,火不能熔,唯有玉器可留痕。叶悠在杂书上看到,若在天晶石上用玉器划个痕,可保佩带之人平安,她果真照做了,后来被父亲看见,并未责骂,只说损毁皇家所赐之物是重罪,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此事也不要传扬出去,且当无事发生,于是这个小小的记号只有父女两个才知道。
当年叶维隐死后,她陪着祖母去庙里住了半年,回来时叶朗已经带兵出去打仗,听说叶朗是带着父亲的剑一同上了战场,后战死沙场,尸骨未还,连剑也不知所踪,如今见了这坠子,心又抽搐的疼起来。
“这是我爹的随身之物,我自然认得,怎么会在你这里,”叶悠将剑坠握得更紧了些,声音发颤,“你说我父亲欠下的要我来还,我父亲欠了什么?”
展追“腾”地一声站起身来,由方才的仰视变成俯视:“你可知,四年前我展家流放路上被人追杀,全家三十七口只剩下我一个!”
叶悠看着眼前表情开始变得狰狞的展追,整个人僵住,甚至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他说的,如此说来,她终于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让展追如变了一个人,脱了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