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军的特点在今天已经被盖棺定论,他们是一群凭借着愤怒与冲动起义的失去土地成为工人的原农民,他们比起有目标地作战,更偏向于无目标地冲锋与发泄。”
“怀特军被批评最多的三个地方, 第一是连带着仇视知识分子,他们痛恨凌驾于他们头顶压迫着他们的贵族,而由于当时学识天然与贵族绑定,于是他们连带着痛恨拥有知识的人,这一特点在他们攻击斯普林斯学院时体现到了极致。”
“第二是对技术革新的盲目痛恨,其实这点倒是可以理解的,虽然我们现在知道,技术是带来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所以哪怕技术革新期间会有阵痛,我们也不应该排斥新技术,但对于怀特军,亲历过第一次技术革新带来的巨大阵痛的那些人,他们对新技术的痛恨是刻入骨髓的,典型的行为就是在他们占领的地区打砸所有新式工厂,这让他们后期在经济上比起蕾娜女王缺乏了稳定来源。”
“第三点则是,他们生长于封建时代,大多又缺乏学习和思考的本能,所以直接导致了他们缺乏超越时代的视角,他们原本的世界有国王,那他们就只能想到推翻眼下这个国王,然后做下个国王。”
“很多人觉得黎曼在他们表现出了以上三点特征后应该是后悔了自己最初的选择的。”
“但其实我个人认为,黎曼先生应该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他们的这些特征。”
“读到这里的你或许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叹——又来了,伊瑟维尔德的疯狂拥趸又在神化他了。”
“请听我说完,我是拿的出证明这一观点的证据的。”
“怀特军在新历九年十二月攻击了正在老宅度假的佩格·切斯特,彼时佩格·切斯特刚发表完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那篇论文——《概率模型总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篇论文直接让他成为了伊瑟维尔德先生最看重的几位数学家之一,如果,我是说如果,黎曼·伊瑟维尔德一开始就对怀特军寄予了不切实际的期望,那么在这次行动后,他绝对会出现要么是愤怒,要么是后悔的情绪,但他并没有,他除了救走佩格·切斯特以外,没有更多的行动,既没有对怀特军进行整合,也没有亲自带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好像就是单纯路过一般,平静得仿佛只是吃了顿味道不好不坏的午餐。”
“从这个时间节点可以很明显地看出,黎曼先生对怀特军的期望不高。”
“我更正一下用词,黎曼先生对怀特军的期望并不是让他们创造更好的世界。”
“因为期望不高这个用词很容易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我在贬低怀特军,我不愿意给人以这样的感受,事实上,我认为当前环境下,人们对怀特军的评价是过低的。”
“诚然,他们是空有勇气和武力,但缺乏真正改变世界的头脑与视野,但他们的勇气依旧值得最高规格的称赞。”
“乐于哲学与政治思辩的拥有知识的普通人,总是晚一步亲历苦难的人意识到苦难存在,而哪怕他们意识到了苦难与不公的存在,也少有拥有勇气去改变现状的人,毕竟拥有知识意味着他们起码拥有食物,而对安全和平稳的渴求是大多数人刻入骨髓的。”
“很多人喜欢说怀特军只有勇气,但我可以明确地说,勇气这项品质绝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的。”
“……”
“对黎曼先生存在的第二个广泛误解是他只想推行魔法,其他事件都是他推行魔法的附属产物,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倾向于认为伊瑟维尔德是个冷血无情的混蛋。”
“对此我也想为他进行一定的辩护。”
“如果他仅仅是想推行魔法的话,彼时已经成为了四环魔法师,大陆顶级战力的他完全可以对大陆进行高压统治,强行要求所有人都来学魔法,但他没有,我觉得这很能说明什么。”
“……”
“乌朗内战第一阶段的结束标志是怀特军刺杀蕾娜女王,这一举动带了些他们特有的天真气,认为蕾娜女王死亡就可以让他们在经济落后的情况下获得胜利。”
“刺杀的结果众人皆知,蕾娜女王'失踪',其实是通过黎曼先生提前安放在她身上的被动传送阵——一种自动检测致命伤害,一旦超过阈值就自行启动的魔法阵——转移到了学院。”
“伊瑟维尔德先生后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宣布了女王还活着的消息,并宣称蕾娜女王只是和他有交易,后续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在完成她的历史使命,这一宣告挽救了女王的历史评价,但没能挽救她的民间评价,她在大多数亲历过那一时代的人眼中依旧是那个铁血冷酷的高压女王。”
“不过客观上而言,她确实最大限度地激化了乌朗内部的阶级矛盾,为了获取镇压起义军所需的银币,新历七年起,乌朗境内的工厂对工人的压迫,对普通人生存空间的挤压都是恐怖的,而获得的财产的用途是又是为了镇压被逼得无处可走的叛乱工人们,这个事实不仅讽刺,更是实打实地让不少人进入了觉醒状态。”
“其实如果她不是出自内心的意愿才这么做的话,很难想象她当初究竟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毕竟当时对蕾娜女王的批评声不仅仅来自于她听不见的底层人民,更来自于不满乱状的,为现状感到痛心与担忧的年轻知识分子们。”
“年轻知识分子的特点是,第一,年轻,第二,生活无忧,第三,擅长哲学与政治思辩,虽然这部分人中,有一部分最初并没有感受到社会底层遭受的更强的压迫,但在蕾娜女王和怀特军的冲突愈演愈烈之后,哪怕最后知后觉的人也反应过来了世界的变化,几乎所有的对政治有一定见解的年轻人们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战火平息下来?”
“最先出现的,也是最直接的想法是波德主义,波德先生认为,这一切动乱的起源的都是新机器的发明,我们应该抛却机器,回到原本的生存状态,更宏观一点地说,波德主义认为变动是坏的,不变是好的。”
“波德先生认为,只要满足怀特军消灭机器的愿望,内战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这是一种过于脱离实际的想法,不过波德先生会提出这一看法自然也是有原因的,首先,波德先生自身的家族没有参与到建立工厂赚取财富的行列中来,这和波德家族的地位和历史有关,波德家族的历史甚至比王室更为悠久,他们拥有过量的财富,从数个世纪以前就已经很少参与政治,而是专注于对哲学和神学的研究,因此哪怕新技术变革的那几年简直称得上天上掉银币,波德家族也并未参与到这一进程中来,毕竟他们真的富有到可以无视天上掉银币这种事。”
“这让波德先生很难意识到,消灭机器究竟会遭遇怎样的阻力,直白一点说就是,哪怕是蕾娜女王当时想要消灭机器,她都是在与几乎全国的大小贵族为敌,仅有几个类似于波德家族的既古老又傲慢的家族会无所谓。”
“波德先生会产生这一想法的另一个理由是他在神学上的造诣,众所周知,光明神提倡静而不提倡动,教廷长期以来更是将这点印入了所有人的脑海中,所以波德先生看见那是乌朗的混乱状态,自然而然地会想到,这是蕾娜女王不遵循光明神的教导,执意要做出'改变'带来的灾难。”
“而与波德主义相对的自然就是凯西-比彻主义,他认为乌朗当前的乱状是由于底层工人的短视造成的,他提出,新技术虽然会造成短时间内的工作岗位减少,但自然而然地也会带来新的工作,比如纺纱厂的出现让原本在家中纺纱的人失去了工作,但纺纱量和织布的大量提高也会带来新的工作岗位,比如洗刷棉花的工作,等等。”
“而且他们看到了工厂制度为乌朗带来的经济腾飞,不过在这一点上,凯西和比彻有一点点的分歧,凯西先生更倾向于将经济发展归功于工厂制度,而比彻先生认为技术革新是唯一的要素。”
“不过这点分歧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他们在应当采取的对策上达成了一致,他们两人都认为,女王应该采取更加强势的姿态,或者说,他们认为女王的强势错了方向,强势地压制工人是无用的,她应当强势地为所有失去生存技能的人安排新的位置才行。”
“这是乌朗内战的第一阶段中,主要涌现的两种思潮。”
“另一种思潮因为只是一种同情的情绪,缺乏明确的论述,而且与掌握言论的阶级的立场相违背——因为他们希望起义军成功,所以并没有受到过多关注,只是一种对被压迫者的朴素同情而已,不过这种朴素的同情中,后来孕育出了许多别的思想。”
“乌朗内战第一阶段的三种思潮中,并不包含对政体的思考,一方面是因为王权的存在已经深入人心,另一方面则是他们还没看到王权制度已经彻底不管用了的信号,在内战的第二阶段,才有更多人将目光放在了对政治制度的思考上。”
“蕾娜女王在刺杀中失踪后,怀特军虽然还没有攻入王城,但成功的情绪依旧蔓延开来。”
“同时,蕾娜女王的失踪让王城陷入了混乱与分裂中,保王党,趁机想要上位的人,还有默不作声溜走同时希望起义军能成功的人,这些人再加上起义军,让乌朗乱成了一团。”
“那几年的历史简直透着一股子荒谬气,每隔几个月,王位上就得换个人,有时候是起义军成功,有时候又是保王党成功,棉花换茬都没他们那么勤快。”
“不过最重要的事,那些持有朴素同情情绪的知识分子看见了起义军们自己当国王的模样。”
“他们意识到,如果王权制度不改变,哪怕是受压迫者登上王位,其余受压迫者的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相对远离战火纷争的知识分子们开始讨论起了怎样构建一个更好的政体。”
——《魔法世纪·一世纪杂谈》,安德雷·m
第158章 还在杂谈(但杂谈结束……
“同一时间的西尼,正处于一种完全不同但某种意义上又极其相似的困境中——杜雅女皇正在受到攻讦。”
“西尼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任实权女皇,杜雅女皇在技术革新的初期采取的是保护主义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