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雨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点拨,悟性极强地放着公司周边那么多餐饮不选,选了家离公司七站地的日料。
两人吃了顿算是宵夜的晚餐,叶蔓蔓就着学妹的彩虹屁对面前美味无法下咽,凌雨提起锦城简直滔滔不绝,连哪里的公园被改成停车场都如数家珍。
叶蔓蔓听着凌雨口中那个自己曾无比熟悉的地方,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她完全认不得的样子,心下唏嘘,却也释怀。
回程时地铁通过摇晃的路段,她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于是低身去捡,这时广播里正报了站名,是她认识的地方,听上去却莫名地陌生起来。
叶蔓蔓恍惚了下,抬起头又是一车的人。t市是工业城市,外来人员很多,地铁上嘈杂地四方各地什么口音都有,和锦城那么不同。
地铁慢慢停了下来,那些人来来去去,而她冷漠地看着。她有些矫情地想,t市也不会是她的家。
就在地铁门将关时,一对母女从电梯上狂奔过来,那女孩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动若脱兔,一心奔着地铁门,后面的妈妈差了两步也没注意。
女孩刚蹦进车里,门响两声关了起来。
那个妈妈隔着地铁门狂叫,让她在下站下车等自己。
事情发生太突然,车里车外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启动了。
那女孩衣着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很明显是跟着妈妈逛街回家,她对着外面已经没有妈妈的地铁门愣了好久,倒是没哭,像已经吓傻了。
叶蔓蔓有点紧张,好在车箱里听到妈妈呼喊的人不少,两个上岁数的阿姨安慰起小女孩,叫她不要怕,在下站下车哪也别去,妈妈一会就到。
这一说,小女孩倒放声大哭,车箱里人又是埋怨那个大意的妈妈,又是出主意找乘务人员,可地铁里哪来的乘务人员?
还是那两个阿姨不放心,说下站陪着小女孩一块下车等妈妈。
叶蔓蔓听着,并没放下心来。理性告诉她这两个阿姨是好人好心,可自己那点阴暗的心理又在提醒着她人心叵测,她们又问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又问她家住哪里,妈妈叫什么,小女孩已经吓傻了,把年长的女性当成亲人,问什么答什么。
如果下了地铁这两个人直接把小女孩带走怎么办?那些社会新闻让她心中七上八下。
下站停车后,她便鬼使神差地跟着一起下了车。
她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两个阿姨身后,看她们带着小女孩找到了站警,说明原因后一起等下趟车,她这才算踏实下来,笑自己小人之心。
她也在远远的地方跟着等,这样就不会跟阿姨们上同个车箱,避免可能的尴尬。
车来了,车箱里的人多到可怕。叶蔓蔓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往里挤,车门将将贴着她关闭。
她艰难地转身面朝外,消极地隔绝背后那一车沙丁鱼一样的人。
对面的地铁同时进站,叶蔓蔓有些小气闷,对面的人就很少,很多车箱里都是空的,真让人羡慕。
其实这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车门关闭后很快就会启动,对面下车的人对她来说只是惊鸿一瞥,是她那点抱怨的心理让这个瞬间产生了被拉长的错觉。
可就是在这一瞬被拉长的扭曲时空中,她看到了对面直对着自己车门下来的那个人。
就只是一瞬而已,她的本干涩的手在车玻璃上留下了一个雾腾腾的清晰印记。
他几乎要将梦里的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那人身姿挺拔,穿着剪材合身的衣服,看上去舒适为先,又带着点闷骚的小时尚。
他的品味没怎么变。
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梦?是因为遇到了凌雨,听了太多锦城的事?
她是否因此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是乘上了时光列车,要一口气将她拉回那段过去的时光。
这种感觉非常可怕。
可她不会看错。
她可能会看错一位善良阿姨的内心,以恶意去曲解人家,可她不会看错那个人的脸。就算在梦里都已经模糊,当真正见到时,她就不会认错。
真的可怕,她竟然还能认出来。
竟然还能如此地笃定。
夜里12点刚过,叶蔓蔓站在一道门前,先是轻敲了两下,又是重敲了两下。
门的另一边传来几声很不好听的咒骂,然后是拖鞋趿地的拖沓声,随着门被开启,那咒骂的内容也越发清晰入耳。
“妳又忘带什么了?!”
开门的人愣在当场。
叶蔓蔓冷哼了声。
那人裸露着上身,招摇地展示着他一身腱子肉和八块腹肌,睡裤松垮垮地挂在腰上露出内裤的边,头发被自己揉成了鸟窝,脸色漆黑无比。仔细看,眼里还有点红血丝。
像一只被搅醒了的冬眠的猛兽。
只是那猛兽在将她看清的瞬间就完全地清醒了过来,骂了一声扭头就进了屋。
门还开着,叶蔓蔓很不见外地迈了进去,为他关好门。
她脱了外套,自觉往那窄小的双人沙发里一坐,对着一茶几的速食和溢出烟灰缸的烟头,无语。
朱英杰再出来时已经套上了同款睡衣,一身的斑点让他看上去攻击性锐减。
他注意到叶蔓蔓视线所在,咬了咬后槽牙急奔厨房,拿了只巨大的黑垃圾袋,手臂横扫江山地将那一茶几乱七八糟东西通通归进去,嘴也不闲着,“不是告诉妳来前先给我打电话吗,我要是出任务没在家怎么办?”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那说明我在出任务啊!”
“行了,下回记着,”叶蔓蔓往沙发里一靠,“你不在家事小,要是打扰到了什么才真的尴尬。”
朱英杰的手僵了下,掩饰般地一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