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墨斯在人群中看他,见他笑意盈盈,只觉得好笑。阿芙洛狄特如临大敌,恨不得把他吃了,他却浑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笑话她。阿芙洛狄特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
塔纳托斯骂了阿芙洛狄特以后,又有其他冥神痛斥她。
宙斯的脸色渐渐阴沉,仿佛有雷云凝聚。
看热闹的众神纷纷屏息,左右看看,不知道神王的雷霆怒火最后会落在哪一方的头上。
是叫嚣着的冥神?
还是先招惹对方的阿芙洛狄特?
宙斯的表情已经十分不耐,赫尔墨斯决定推波助澜,让阿芙洛狄特得到她应得的奖赏。他看向身旁貌美的宁芙,问: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那个宁芙似乎有些诧异,抿唇看他,没有说话。
不要这么戒备,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赫尔墨斯说着,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想,正义不应该势单力薄,哪怕他是冥后,他也需要舆论站在他那一边。他制裁了阿芙洛狄特,保护了被爱情践踏的众生,他不该受雷霆惩罚。
他说这话时,神情并不严肃,只是在随意中透着股认真。
在奥林匹斯神界,谁不知道神使赫尔墨斯能说会道?他总能说服别人接受他的观点,但他用的话术和阿芙洛狄特很不一样他靠的不是奉承和讨好,而是用平实,甚至轻松的语言打动他人。
发丝芬芳的宁芙,或者,应该叫她达芙妮,就这样默默红了眼眶。
是啊。
他是为自己报复,也是为她们这些被践踏了爱情的受害者。
爱情箭,达芙妮。
只要提起那支箭,提起她的名字,总有一段风流情史流出,歌唱光明神阿波罗的痴情。然而,众生并不知道,阿波罗视这段感情为耻辱,因为这样的狂热不是发自他的内心;而她,本不该是这段浪漫故事里的一个记号,比起□□情故事里的主角,比起做千年不败的月桂树,她更想做回达芙妮。
一百年过去了。
她反复向父神祈求,才终于变回宁芙的模样。
她曾经为自己而勇敢,毅然决然变成了一棵月桂树,现在也能为众生而勇敢,大胆站出来。
阿芙洛狄特,收起你的那些污蔑,你根本不配执掌爱情!
一句话,掷地有声。
在达芙妮站出来以后,更多曾经被阿芙洛狄特嫉妒,践踏,被小爱神厄洛斯用爱情箭支配,走向不幸人生的宁芙、女神走了出来。她们或许曾因为自己的不幸而麻木,但是此刻,在这样盛大的宴会上,在盛怒的神王面前,她们做了最勇敢的事情她们用并不激烈但强有力的语言指证了那个用言语的鲜花装饰自己的暴徒,可耻的阿芙洛狄特!
她们怎么敢?
她们怎么敢的!
阿芙洛狄特受不了被蚂蚁挑战的耻辱,她再次失去理智,痛骂出声: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指责我!我是爱与美的女神,我的儿子厄洛斯同样执掌爱情,我们生来就该支配你们的爱情,就像神王支配雷电,冥王支配死亡,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提出这样的质疑!
挥动金色翅膀的厄洛斯低低啧了一声,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给出那把爱情箭,不该默许阿芙洛狄特给她的儿子起名厄洛斯,他不屑与他们共同被称为爱神。阿芙洛狄特降世的时候,他还在昏睡中,法则于是直接分走了他的神力,赐给了魅惑的女神。现在,他醒了。爱情的神力应该可以收回吧?
厄洛斯试着抽出阿芙洛狄特体内的神力。
唔。
阿芙洛狄特痛苦地皱起双眉。
厄洛斯没停。
神力在阿芙洛狄特的体内乱窜,撞得她浑身难受。前一刻她还骂个不停,这会儿却被抽走了力气。她的神体里,一股股神力四处游走,到处乱撞,让她苦不堪言。她无法纾解,痛得在地上打滚,形容狼狈。
在一声声呻|吟中,在一次次滚动中,她的骄傲支离破碎。
她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来。
多么珍贵的眼泪。
这是骄傲的女神落下的第一滴泪。
忽然,众神感觉到一股神力飞上了天空。他们仰头去看,却看不到那红色的神力到底去了哪里。但有一点,他们看得分明他们的面前,委顿在地,浑身脏污的阿芙洛狄特已不再是爱与美的女神。
她失去了神力。
神明的体魄里,只剩一个孱弱的灵魂。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没有谁知道,阿芙洛狄特为什么失去神力,就像几千年前他们目睹阿芙洛狄特在塞浦路斯的大海中诞生,他们也无从知晓,乌拉诺斯的阳|具砸进大海飞溅的浮沫里怎么会生出一个绝色的女神。
法则就是这样神奇,没有既定的规律。
现在,它取走了阿芙洛狄特的神力。
那就取走吧。
除了当事人阿芙洛狄特,其他神明其实并不关心。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情绪,和她有仇的众宁芙和女神只会笑着说:真是痛快!
宙斯收起了雷霆暴怒,天空再次放晴。众神再也无法知晓,他的雷霆到底对准了哪一方,但是他们能够理解宙斯的做法:他如果是为了替阿芙洛狄特出头,此时阿芙洛狄特已经失去了爱情神力,又哪里值得他得罪冥府?他如果是要惩治阿芙洛狄特,此时收手也是正常。没有了神力的阿芙洛狄特唯一比人类强的就是她天生的神体,但是她的神体再强悍也不足以抵挡雷霆的重击,宙斯还没打算要她的性命。
就这样吧。
宙斯换了个放松的坐姿,俯视阿芙洛狄特,好像冷眼看一只臭虫。他一向是这样,谁对他失去了作用,他就马上改换态度。哪怕是他的姐姐,他的妻子,曾经风光过的谷物女神德墨忒尔,都难逃这样的结果,何况阿芙洛狄特?
他是那样无情,高高在上,呼唤战□□字:阿瑞斯。
阿瑞斯上前,听宙斯的吩咐。中了铅箭的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和阿芙洛狄特相爱,甚至他很清楚有股神力在影响他的情绪,让他变得越来越厌恶她,但他选择放任。因为在失去爱情以后,他才赫然发现,做阿芙洛狄特的情人之一,为她出头,为她打架,并不显得他痴情,只让他变得冲动无脑,像个被阿芙洛狄特操纵的工具。
他不是雅典娜嘲笑的无脑的莽夫。
从今往后,他只做自己的剑。
阿瑞斯神色坚毅,他选择忘却爱情,在阿芙洛狄特哀哀戚戚地望他时,他甚至吝惜给她一个眼神。
当神王的命令下达,他马上开始执行。
阿芙洛狄特从此不再是神明,你快把她请出喜宴。
宙斯说的是请,语气却极重。
这是驱逐。
赫拉微微皱眉,那一刻,她竟然生出些许对阿芙洛狄特的怜悯。
阿芙洛狄特受不了这样的处理,她骤然清醒,惊呼出声:不!
但她的拒绝没有任何意义,没有谁会听,也没有谁会帮她。阿瑞斯毫不怜惜地揪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拖去,像极了他在战场上拖着重剑的模样。但阿芙洛狄特不是重剑,她挣扎着,藕白的手臂上出现淤青的指痕,她大声呼唤其他情人的名字,甚至呼唤她的丈夫,那个老实的,会为她锻造最瑰丽的项链,哪怕遭她嫌弃,依旧会无限讨好的赫菲斯托斯。
然而,他们无动于衷,似乎站成了雕塑。
只有赫拉吝惜地给了她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