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花烛在侧,屋内陈设本极为令人厌恶,谁知此时此刻,在巫岑照眼里,这暖人的气氛,竟如此情意绵绵,映像里的郑念初,是个说话细声细语,行为举止很是规范的女子,今日一见,她还是原来的她。
邝曦和云泽昭二人坐在一处,有说有笑,可自己的心思全然不和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菜已上桌,除了一盘晃眼的西湖醋鱼之外,其他几样皆是清淡小菜,他动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明明口味清淡,却也吃得很是香甜,毕竟他也饿了一个下午。
好饭好菜自然要下好酒,这是自古以来的用餐传统,今天这桌,一个大伤未好,一个大病初愈,酒水也就上不了桌,按理说应该是吃得很苦闷的一餐,可云泽昭和邝曦两人兴趣却全然不在吃饭,几乎就是两个久别重逢之人互诉离别之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巫岑照心事重重。
那天晚上他没走,可却让郑念初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睁大眼,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巫岑照这一路的遭遇,实在太匪夷所思,换了任何一个人,怕都是这样一副神情。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没有离开,如果那时离开了,那么自己就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继续隐姓埋名,继续往更远的地方去,天大地大,不止京城一处繁华,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离开,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不爱郑念初,至少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有一种夫妻的相处之道,叫“相敬如宾”,若是光从表面上看,这种相处模式堪称模范的典型,可若是要以一种纯爱情观的角度去看,就总是会觉得哪哪不对,夫妻二人相处很是融洽,就像那些神话故事里的夫妻一样,可若要说爱情里本应有的炽烈,至死都要追求的欲望,两人统统都没有。
不仅是巫岑照“有意”躲着郑念初,就连郑念初平时无事也就躲在房里看书。
只是巫岑照时不时会想起父母来,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成亲了,巫家可能会有后,会不会觉得高兴?他以为自己注定要孑然一身,毕竟生命中记挂之人除了蘅溪,再也没有旁人了,可命运就是这般无常,他的脸变成了钱自芳,身份变成了钱自芳。
不仅如此,还沾了钱自芳的光,不久之后,老岳父见自己对医学很感兴趣,干脆提议把自己提拔进太医院。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宫里见到采荷,很多人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谁知兜了一大个圈子,就像走了一个轮回,这些命中注定要相见的人,还是会以不同的身份出现。
采荷犯了心疾,一般为宫女看病自然是无需资深老太医出马的,于是新来的巫岑照便成了跑腿人,每一环,就像是被老天设计好一样,采荷自然没有认出自己来,只是见她身上佩戴着自己送的那枚鲤鱼玉佩后,巫岑照的心微微有些触动。
见到采荷的时候,两人都以为自己怕是没法活命了,人到末路,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自然也是真挚的,既然两个陌路人都要死在一起了,那来世或许有缘,当时巫岑照绝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离开的一天,两人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给采荷看完病后,巫岑照心中诸多感慨,如果自己不一意寻思,就这么走下去,活下去,是不是后面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在太医院混出名堂,以功成名就之身再度与家人相见,或许有一天,采荷会认出自己,然后和自己说着离别之后各自的故事。
三人吃完饭后,见天色晚了,决意在此投宿,本是邝曦嚷嚷这自己请客,可最终云泽昭还是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把银钱塞给了小二结账。
今天风和日丽,晚上月色极好,这种好时候就适合文人雅客来吟诗作画,两人也绝不辜负这一良辰美景,坐在楼顶的高台上畅谈,毕竟两人都是才从黄泉路上捡回一条命的,在这方面自然很有共同话题。
夜风徐徐,在这炎炎夏日中吹得人很是畅快,可云泽昭的心情却并不那么舒坦,看着邝曦,他仍旧是心存愧疚:“那日见你受伤,我顷刻间便乱了手脚,最后还是父亲救的你。”
邝曦却道:“前几天你半死不活的,我不也救不了你?最后还是钱太医救的你……”
她话未说完,低着头小声纠正:“可能,应该叫他巫太医了吧。”
“巫太医?听起来怪怪的。”
这种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是太医,那么肯定是相信真理的一方,可是巫之一姓,自古以来都是算命先生的姓氏,这是从姓氏起源时就有的传统,所以“巫太医”这一称呼,等于是融合了科学与迷信为一体,怎么听怎么怪。
“算啦。”云泽昭伸手摸摸邝曦的头:“你不如明天问问你钱大哥,看看他喜欢你怎么称呼,再说了,也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我们三人之间,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邝曦点点头:“不错,不管他是钱大哥还是巫岑照,我们三人都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