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跟渝香子火锅店的钟老板说了一声,便让焰子哥哥在那里做零工,两个月一千五。姐姐常常打电话说,焰子哥哥非常能吃苦,通常都是看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该他做的他也都包揽了,所以颇得钟老板赏识,决定给他的工资提到两千。
周六上午,我打电话到渝香子火锅店,让焰子哥哥请半天假,中午回家吃饭,我们准备了惊喜要给他。
我和妈妈花了半天的功夫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把小王和小灰也留下,人多热闹嘛。中午姐姐和焰子哥哥一道回来,焰子哥哥刚一推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客厅门窗紧闭,一大桌丰盛的午餐,最抢眼的还是桌子中间那只漂亮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支蜡烛,烛光像璀璨的星星,把整个房间渲染得一片温馨浪漫。我们整整齐齐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直感动得焰子哥哥泪花闪闪。
姐姐拉了拉愣在原地的焰子哥哥,说:今天是你生日呢!快来,快来吹蜡烛吧!焰子哥哥便激动得步履踉跄,走过来撅着嘴巴就要吹灭蜡烛。我制止道:等等!先许愿啦!焰子哥哥便呵呵笑着,闭上眼睛,嘴角轻轻嗫嚅,然后才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那天中午,焰子哥哥被我们重重的惊喜感动得晕乎乎的,眼泪洒了好几把。姐姐、小王和小灰他们都准备了礼物,焰子哥哥眨巴着眼睛说: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铭心刻骨的生日了!谢谢你们!现在焰子哥哥有了手机,以后我就可以常常在他上班的时候打电话去骚扰他啦,我得意地想。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挑选参加毕业聚会的衣服。最后,我选定了前几天刚买的以纯粉红纯色衬衫和天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我突发奇想地问焰子哥哥要不要去。焰子哥哥直摆手:哦……我见不了大场面的,我就不去了,再说了,那是你们的毕业晚会,我一个外人去了多不好啊,我还是留在茶楼帮忙就好了。
正在冲茶的妈妈却说:焰子,你去,你去。你替我好好看着小韵,别让他喝高了。他们班里面那群酒疯子,每次聚会都不放过小韵,明知道他酒量不行,偏偏把他灌醉,你去了也好给他挡挡酒。焰子哥哥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也挑了套刚买的新衣服,是一件浅蓝色敞口t恤,和一条墨黑色水磨牛仔裤。
我们早早就来到二十五中,因为按我的安排,是要先带他逛逛我们的校园。我们坐在操场边高高的单杠架上,看那群男生打篮球。他们打得很投入,一大堆球衣甩在一边,都光着上身,累得汗流浃背。我给焰子哥哥讲高中的青葱岁月,讲匆匆的豆蔻年华,讲难忘的旧人旧事。突然之间,对这所学校所有的眷恋,都如潮汐一样涌起,漫到胸口,酸酸的,涩涩的。
正在我伤感缅怀的时候,一个声音远远地飘过来:小韵!你来啦!我回过头,是白亮,操场那边的他的身影小得跟一叶白蝴蝶似的,纤弱蹁跹。他快步跑过来,脸上汗涔涔的,一头飘逸的中长发都湿透了,斜挎着一只银白色的阿迪单肩包。
白亮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如其名,最爱穿白色的衣服不说,连皮肤都那样白,像经过漂白剂脱色似的,毫无瑕疵,皮肤好得就像剥壳的鸡蛋,吹弹可破,令人嫉妒;整张脸呈典型的倒三角型,像极了螳螂的头;个头跟我差不多高,却因为太孱弱而娇小玲珑,班里的同学都戏称他为白娘子。
他费了很大劲才爬上单杠,跟我们并排坐下,然后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焰子哥哥,邪邪地笑了笑,才小声问我:呃……你家那位?我一拳击在他胸口,他便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痛苦模样。我嗔怪道:死小白,什么都瞒不过你!白亮是我唯一的知己好友。在这所学校甚至这座城市,我深交的好友并不多。
不知道是我太挑剔还是别人太挑剔,总之,我能够倾吐肺腑的人并不多。恰好白亮这一点很像我,于是我们彼此惺惺相惜,成为了一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他理所当然成为唯一知道我性取向的人。在他面前,我是没有秘密的。虽然平时他总是这样吊儿郎当,开着令人大动肝火的玩笑,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十分体贴可靠的人。
为了岔开话题,我说:你来这么早做什么?他还是那样邪邪地笑,说:怎么,嫌我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唉,相处这么久,想不到你竟然是个重色轻友的人,算我看走眼了。说罢,白亮装模作样要走。
我没理他,他就重新坐了下来,拍了拍焰子哥哥的肩膀,说:要等江韵这臭小子来做介绍是不可能的了,他这孩子,老是扭扭捏捏的。这样吧,我们就互相自我介绍吧,我叫白亮,这辈子命途多舛,本来就够霉的了,还让他这个浑小子讹上我……
焰子哥哥便被白亮的滑头风趣逗得直乐,我不断地挠他痒痒,他是最受不了痒的,所以这就是我惩治他的终极大刑。白亮终于给我折腾得不行了,差点没从单杠上摔下去,连连求饶。
焰子哥哥话不多,简单地向白亮介绍了一下自己,就算是认识了。
白亮被我治理了一番,难受得泪花直流,终于可以正经点了。他说:听说你录取通知书到啦,恭喜恭喜哦! 这句话都听得我耳朵长茧啦!哪敢跟你比啊,重大的高材生。 你就别讽刺我啦!还在苦等中呢!白亮说,好啦,我们快进教室去吧。就让我这个末代班长再为同学们做最后一件事吧,给他们沁杯茶去。
我们便跟着白亮走向第一教学楼。白亮打开门,才十来天不进的教室,却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霉菌孢子味,以及木头陈旧的腐朽味,夹杂着再熟悉不过的书香气。白亮把窗户都打开,焰子哥哥则打开电风扇散味。
白亮说:我去开水房拎两瓶开水来,顺道再买盒茶叶,你们先坐一会儿。白亮出去了,我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那张乌漆抹黑的黑板,仿佛还能看到英语老师在上面写下婉转的单词,数学老师画下双曲线的图形,物理老师写下电功率的计算公式,化学老师画出酯类水解图解……过了今天,大家就真正告别了,从此天各一方,天涯寻梦,不再回头。
焰子哥哥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边,坐在同桌的座位上。他知道我是怀念逝去的时光了,他永远都这样了解我并且体贴我,所以他选择一言不发,不去恣意打断我游弋美好追忆的思绪。
白亮一会儿功夫就拎了两壶开水回来,他甩甩酸软的手臂,将我从恍惚中拉回清醒状态。
白亮从包里取出一大叠一次性薄塑料杯子,又开了一盒茶叶,一边倒水,一边抱怨:你们俩还真够狠的啊,只顾在那边卿卿我我。我让你们坐着你们就真把自己当客人啦,真不够哥们儿!来来来,那谁,叫邱焰的帅哥,是吧,来帮帮我,我来沏茶,你负责给每张桌子放一杯。焰子哥哥哦了一声,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