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六年前我们刚从巫山搬到重庆,开了这家茶楼的时候,他们只是两个从孤儿院跑出来的孩子,妈妈觉得他们露宿街头、无依无靠可怜,就收留他们,并且让他们在茶楼里做事。所以,他们一直把我当成亲弟弟,倍加关爱。所以他们对我的爱,是朋友的爱。
妈妈,这个扶老携弱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以她典型重庆女人刚毅的性情,克服了一路上重重困难,单刀匹马地一路挺来,只为把我和姐姐抚养成人。她对我们寄予厚望,希望我们能堂堂正正做人,活得健康快乐。可她却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孤灯冷壁地煎熬了这么些年。她对我的爱,是母亲至高无上的爱。
姐姐,从小与我一块儿长大,我们从没争过吵过。她只比我大一岁半,却老是宠着我,让我着,对我呵护备至,甚至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高中毕业就选择打工挣钱养家。她对我的爱,是手足情深的爱。
焰子哥哥。这个在我心中占有最重份量的男孩,我已经无法用语言去表明我们之间的深厚感情。我们一块儿长大,一块儿上学,他每天背着我走过青龙桥,牵着我走过山间的羊肠小路,答应一辈子替我保管那只琥珀。尽管我们这样艰辛地爱着,尽管路上等待我们的是世俗与流言的洪水,是一道用所谓道德伦理扎成的荆刺篱笆,他却毅然选择牵着我的手冲锋陷阵,走在前面用身体保护我。
他对我的爱,是大爱。
妈妈见我杵着不动,又喊了我一声。我一个愣神,哦了一声,便上楼去洗澡换衣服。等我神清气爽地下楼,惊喜地发现那帮朋友都到齐了:黑镜框小康、一叶蝴蝶似的白亮、笑起来右脸有只圆圆酒窝的大熊、脑袋大大的大熊弟弟林明、身体虚弱的连华、川剧名角小姑、可爱的表妹婷婷,他们都来了。
更令我惊喜的是,一桌好菜竟然都摆上了。我看到菜盘子上打着醉仙楼的标志,想必这应该是从川菜名店醉仙楼里面订做的,相当气派。一共是九道大菜,从里到外一三五分别摆了三圈。
都是醉仙楼的名肴,但尤其以这三道最为亮眼:外层的一道鱼跃龙门,一只用胡萝卜雕成的粉红鲤鱼给一支竹签插在一块冬瓜雕刻的美玉之上,周围衬着类似龙须的鱿鱼尾和类似金鱼藻的芫荽,干净漂亮;中层的一道火树银花,实际上是爆炒腰花,只是那腰花被雕成一串烟花爆竹的形状,直看得我目不转睛;
最抢眼的要数正中间的那道主打菜式寿比南山了,盘子周围是用茄子雕成的紫竹山,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中间随意地洒了银耳丝,竟然给人烟雾缭绕的错觉,这道菜的核心部分自然要数盘子中央用西瓜雕成的莲花花蕾了,鲜红的荷花花瓣层层叠叠,含苞待放,外面刻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房间最中间的那只松树形状的蛋糕已经给点上蜡烛,屋里便流淌着暖暖的烛光。我想我是感动得快哭了,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我眼里折射成了星芒四射的八角星光。
我轻轻走过去,看着那汇聚了众人祝福而做成的巨大蛋糕,不知道是谁起的调,大家都跟着唱起《祝你生日快乐》,那整齐的歌声,伴着闪烁的烛光,竟然让我想起了在烛光中虔诚诵经的奶奶。此刻,她正在遥远天国,看着我慈祥微笑。
一曲完毕,他们围过来,一齐吹灭所有蜡烛,然后都跟着一起闭着眼睛许愿。我为他们别具用心的安排而感动。
那天晚上,我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个生日。妈妈吃过晚餐就出去跟她的牌友们通宵斗地主,把房子留给我们狂欢。朋友们一个个喝得醉气熏天,剥了满满一地的瓜子壳,把奶油当成暗器扔到彼此身上,没心没肺地狂欢。
我被他们灌醉了。不知道朋友们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扶上床,一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