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意,空气里氤氲着湿润水气。
榴花仰头望天,苍穹一片灰蒙蒙,马上要下雨了。
这时,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沿黄土路往村里而来。
那人行色匆匆,榴花听到脚步声,转头望去,却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少年身穿天水碧长衫,跟泛着水气的天空浑然一色,身后背着个书箱,一看就是在外求学的书生。
这书生榴花认得,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不但人长得好看,名字也文雅,叫陶衡陵,随的母姓。
不过书生平时独来独往,性情冷淡,总不见笑脸,清冷的面色将那双黑瞳晕作寒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榴花本想跟邻居少年打个招呼,但接触到其冷冰冰的眼神,不由打消了念头。
看见榴花和金宝在此,美少年眼里起先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加紧脚步走过去,未再瞧二人一眼。
“这人真奇怪。”榴花对着少年的背影低声自喃。
金宝没听清,问道:“榴花你说啥?”
“我说陶衡陵这个人真奇怪。”榴花答道。
金宝摇摇头,叹道:“这都是被逼的,早些年村里愿意跟红豆婶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陶衡陵如今这个样子太正常啦。”
榴花的好奇心起来了,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是偶然间听我娘跟来家里闲磕牙的婶儿们说的。”金宝仔细回想了下,娓娓说道:红豆婶家里兄弟姐妹多,她爹在红豆婶七八岁的时候就把她卖去大户人家当丫环,因模样长得好,长大被主子看中抬成了妾室。只是生下陶衡陵后,却又被赶了出来,具体是何原因,谁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金宝打住了。
榴花正听到兴头上,刨根问底催促他往下说。
金宝组织了一下措词,道:“红豆婶成了弃妇,只好带着还不会说话的陶衡陵回村来了,可是红豆婶的爹娘和兄嫂嫌弃红豆婶有辱家门,死活不肯让母子俩进家门。大冷的天,红豆婶抱着娃在院门前跪了一夜,她爹硬是没给开门。第二天,红豆婶彻底寒心了,不再求那一家人,请里正在村里给自己另立门户,并在你家隔壁盖起了院子。院子盖成,从此关起门安静过日子,极少在村里走动。”
“是这样啊,为何我就不知道呢?”榴花纳闷原主为什么没有关于这段旧事的记忆。
金宝笑道:”红豆婶回村那会,你娘还没怀上你。等你开始记得事,红豆婶的事村里人都说到不愿意说了,你自然不清楚来龙去脉。”
榴花点点头,又不解地问:“陶衡陵的娘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村里人为何要不待见她?”
金宝琢磨片刻,为难地道:“这种事我也说不清,只听我娘她们说给人做小妾已经够丢人的了,被赶出府来的小妾简直比楼子里的姑娘还下贱。”
榴花听到此处,不禁同情起隔壁那对母子来。
小妾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很多女子并非自愿,陶衡陵的娘被卖去当丫环,那之后的事情便不是她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况陶衡陵又何过之有?
二人又坐了一阵,细雨终于洒落下来,衣衫染上湿意,不得不各自归家。
榴花进得院中,特意听了一下隔壁的响动,无声无息。
陶有贵在廊檐下用棕叶给宝贝疙瘩陶天宝编东西玩,细长柔韧的棕叶在他手里穿来折去,很快就成了一个有趣的小玩具。
陶天宝兴奋得直嚷嚷。
榴花没去打扰那父子俩,径自回自己的小屋。
陶有贵见闺女回来拉着脸不搭理他,感觉失了威严,心里有些不舒坦。
晚饭时,榴花留心观察曹氏的脸色,云散雨霁。她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心大呢,还是缺心眼。
牛毛细雨下了一夜,次日天明才停。
轻雨初歇,满目洁净的天青色,远处群山云雾缭绕,恍如人间仙境。|
早饭过后,陶有贵和曹氏下地种红薯去了,昨日之事有如水流无声,风过无痕。
陶天宝一向是饭饱出门,饭时才归。
榴花打扫完几间屋子在院里喂鸡,曹氏前几日新孵出来一窝小鸡,经过数日关养,已经能放出来活动了。
看着一群嫩黄色的小球球在面前滚来滚去,少女的眼波软得如同地上被雨水沁透的春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