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麟总觉得她在讽刺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咳,虞道友是想知道老单的事情,我倒是确实比旁人知道的多些。”白麟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老单自小被发现是个难得的天才,便在单家受到了极大的重视和栽培,有传闻说,他可能是下任单家家主,常有人说这只是谣言,但我却知道,这其实确有其事……”
三人边走边行,踏浪逐风,飘飘渺渺,竟转瞬越过无数海波岛屿,触目是一片碧波无尽。
虞黛楚迎着轻轻拂面的海风,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白麟讲起单琅川的旧事,
一边却在想方才与白麟开那个山寨版玩笑时,他本来平淡情绪中,瞬间迸发出的仇恨与不甘。
何等炽烈的不甘与怨恨,可以想见这情绪的主人,心里究竟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仇恨,又藏着多少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欲望。
在当时,这样的情绪所指向的,除了人与妖、妖族与三大宗门之间的矛盾,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和白麟所表现出来的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一口一个上宗、荣幸之至,可大不相同啊。
虞黛楚承认,她既是钓鱼执法,又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从“白麟一定是有问题”开始思考问题,看到的显然都是他心怀不轨。况且,以妖类在擎崖界的地位,无论白麟有怎样的怨恨和不甘心,都是很正常的,即使放在漫画、小说里,也最多算个美强惨反派——如果人类不是反派的话。
平心而论,虞黛楚若不幸穿成了擎崖界的妖类,一定也十分不甘心。大家都是修士,在大道之上理应是平等的,凭什么就因为一个自己不能决定的出身,而被刻意分成三六九等?
然而,刚才还对妖类的地位十分悲哀,觉得意难平的虞黛楚,现在好像一秒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真等到发现妖修对人类有怨恨和敌意的时候,她就要拔刀了。
无论如何,她都是人类,都是三大宗门的核心弟子,谁要是动她的蛋糕,她也不能圣母笑着分出去。
这样的想法,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十分正常,在意识到之后,甚至无需多加思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有心怀天真和美好的人,会为此感到迷茫和痛苦。
虞黛楚倒还没到痛苦的地步,她只是迷茫。
也许是穿越以来过得太过顺风顺水,所有想要的、追求的,她努力追求了,就一定能摘取。这永远有超额正向回馈的生活,让她忘记了自己曾经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穿越前,她的生活还算成功,但从未如此一帆风顺。
那时,她也经历过失败,也知道挫折是什么样的,明白自己从不是天道之子、世界从不围着自己转,她想要的东西,需要自己竭尽全力去拿,即使失败、即使痛苦,这也是她想要的、必须要追求的。
对痛苦的感知从
不会让她挣扎,只会让她清醒,然后敞开一切去拥抱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这些呢?
她做一件事的时候,已很少思考失败的感受。她知道一件事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她能理性地看到失败的后果,但她从来不会去想失败时的感受。
她变得傲慢了,而这傲慢让她忘记了,她也是凡人。
她还在勇敢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她落下了冷静和自省。
这世上有太多她看不惯,又没法改的东西,她一直所向披靡,头高高地扬着,急切地追逐天边的月亮,蓦然低头的时候,却发现一地狼藉。
耳边,白麟还在大讲特讲单琅川的轶事,“在单家这一辈里,最出众的无疑是老单了,那些嫡系旁系的弟子,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单家老祖,那位太上长老,有几个亲儿子,死了两个,最小的那个现在也是金丹修士了,备受宠爱,你知道吧?他比起老单,差得远了!”
“不过,老单这个人,性格上有点缺陷,他对权财色名,全都没有兴趣,在道途上,也是随心而行,并不一门心思只想突破,反倒十分享受修练过程中的许多乐趣。”
“就比如说这个化妆品带货,多半是炼气、筑基期的小修士在研究,寻常金丹修士根本不愿意在这上面花心思,偏偏老单这个妙人愿意投入精力。他在比对不同色号上费尽心思,每天都要试上一百零八种的灵材做口脂……”
虞黛楚微微垂眸,海风拂过面颊的声音、交谈声、水声,耳边一切声响,都慢慢渺远了。她什么也听不见,仿佛置身于最安静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灵台一清,灵气灌入体内,带起周身一股灵潮缓缓而绕。
白麟的“单琅川个人向主题演吹会”戛然而止。
他惊诧至极地望着虞黛楚,上下嘴唇没有碰到一起的机会,眼睛瞪得像铜铃,简直想把震惊打在脸上。
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白麟一转头,看向谢衍,试图从小伙伴的脸上看到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惊骇,来显示自己一没疯,二没瞎,眼前的这个女修,她是真的顿悟了!
这怎么可能啊?
白麟恍恍惚惚:顿悟这种东西,在擎崖界早就传得
神乎其神,好像是什么修仙必备、话本主角标配,唬得一众小修士做梦都有了具体概念,但越是到了高阶修士这里,便越是清楚顿悟究竟有多难。
白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顿悟。
关键是——
正常人顿悟都是因为被人一语点醒梦中人,可虞黛楚这是不声不响,忽然就顿悟了啊?
难道是因为他无意间说出了什么绝世至理?可他为什么没顿悟啊?要是能找出这句话,他也试试啊?
他刚刚讲了什么来着?
白麟努力回忆。
他刚才好像讲了——
单琅川每天都要试一百多种色号的口脂?
这能顿悟??
***
叶白薇难得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悠闲。
一方面,虞黛楚踪迹不知,虽然她很担心这人是跑去魔界了,但……没了生命威胁真的很爽!
另一方面,她终于从清欢宗那个对于原主来说无比压抑的环境中摆脱出来了。虽说她一向很能将原主和自己分清,但原主不开心,她也很难一点影响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