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顿的画面里,红妆女子一点一点抬起头,望向虞黛楚,露出一个僵硬而狰狞的笑容,一卡一卡地说道:
“真是,要死,到底是,哪个,鳖孙?要斗法,别来烦,老娘,吃饭!”
画面戛然而止。
便好似忽然切了镜头一般,虞黛楚从这段恍惚的梦境中脱离,前往下一段过于清醒的梦。
月黑风高,荒山野岭,风声呼啸。
“你不该来。”有人冷冷道,今夜的风已然够冷的了,而他的声音,却好似比今夜的风更刺骨。
虞黛楚听见自己说,“可我确实来了。”
这声音淡淡的,好似藏着无穷的疲倦,却又清淡得好似旷野的风,只需要听见这声音,便能畅想这声音的主人,将是一个温柔却疲倦、寡淡却坚定的姑娘。
“那么,我们便只能是生死敌人。”月夜下,最先开口的人抱剑而立,他的声音冷得让人透心凉,好似从来不带一点温度和感情。然而倘若细听,他的尾音里带着点难掩的波动,倘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据说藏着羽化登仙机缘的剑谱,你当然不会放弃,我明白。”虞黛楚听见这个与她分享视角的姑娘缓缓说道,“我也没有奢望你能放弃,因为我自己,也绝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她说完,两人之间的氛围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仿佛连一片树叶掉落在地上也能听见。
“那么,拔剑吧。”抱剑而立的人握住剑柄,仿佛无比奇异的,一旦他握住了手中的剑,便好似一点也不知颤抖了,只剩一片沉然的坚定,哪怕剑锋所指,也是情谊所在。
虞黛楚看见“自己”缓缓拔剑。
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在这一对反目的同伴身上、剑
上,冷冷的。
她看见“自己”缓缓收剑,手颤抖着,想要去擦拭剑上的血迹,却好似怎么也擦不干净。
踉踉跄跄地扑向剑冢,颤抖着手去翻剑谱,入目却是满眼的血渍,去摸,越抹越多,不知这血渍究竟从何而来,反望自身——
那熟悉的血潮重又涌上,虞黛楚一瞬间抽离,望着女子明明没有受伤,却伏在这剑谱之上,咳得仿佛要将心肝脾胃肺尽数吐出。
从那剑谱之上,陡然升起一道璀璨之极、也冷肃之极的剑光,远比这夜色中的月光更亮,刺目般,朝那伏在剑谱上的女子飞去。
“欻——”
舍弃情谊、艰难挣扎、好不容易得见剑谱的女子,身首分离。
她的头颅高高飞起的时候,鲜血仿佛飘落的雨,落在剑谱上,染红了书页,然而就在转眼间,便好似被那书页所吞噬了一般,完全消失了。
剑谱上,纸张白净,仿佛岁月与历任主人,从来没有给它带来任何痕迹。
而那将女子一剑两段的剑光,却并未就此消散,反而剑锋一转,朝着半空中的虞黛楚飞来,剑光璀璨,气势如虹;
“你们斗你们的法,别来烦我修行!”
剑光涌过眼前的那一刹,虞黛楚醒了,又沉入下一个梦。
“姐姐,人如果死了,会有灵魂去投胎转世吗?”女童抬起头,满眼俱是期盼。
这一场梦,同之前有点差别。
这一次,虞黛楚不再是清明梦,她既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沉浸又抽离,确定自己还在梦中,但切切实实能为自己的行为举动负责了。
“我想应该还是有的吧。”虞黛楚张了张口,试探着说道。
开口,她便知道自己还在梦里,每个字都好像在发飘。
“那,人若是死后去投胎,转世重生后,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人呢?”女童托腮望着她。
虞黛楚还在琢磨自己方才的两场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到女童发问,微微地笑了笑,“也许便不是了吧。”
“那么,你是想说,人这一生,便只有一生,没有来世、无可重来,是不是?”女童眨巴着大眼睛,满含期盼地望着她。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那可真是太好了。”女童拍了拍手,欢喜道,
“黛黛和我有同一种认知呢。”
虞黛楚隐约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女童知道她的名字。
但这就只是个梦,谁管那么多呢?
——梦境里,虞黛楚和女童天南地北地聊,梦境外,血潮却已卷过无数城郭与山河。
秦月霄便好似一个反复拔萝卜的老农民,在这无边的血浪里,把虞黛楚这根小萝卜连根拔起,一会儿放进这个坑,而权舟便好似一个专业破坏者,血潮涌动间,总是在转眼便倾覆秦月霄刚埋下的浅坑,逼迫后者不得不再把萝卜□□。
“秦道友,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权舟倾覆血海之间,大笑道,“人啊,就得服老。”
倘若当真论起修为和底蕴,甚至于是硬实力,秦月霄都绝对强过权舟,然而她身患沉疴,动手时,便难免要为之牵累,在激烈的斗法中左支右绌。
也正是因此,一旦与权舟斗法到极致,她便只能将虞黛楚挨个放入这周遭的千里江山中,通过极乐天宫的秘法,再开一片权舟的血海无法触及的精神世界,将虞黛楚藏入其中。
然而,权舟的血海翻腾间,不过是多费点功夫和时间,便赶上了她的步伐,破开这以秘法构筑的精神世界,试图将虞黛楚再次扯出来。
而每当这个时候,便是秦月霄竭尽全力,赶在权舟之前先把虞黛楚拉走,塞进下一个坑的时候。
虚实、真梦,便就在这血海翻覆之间来回切换。
而为了省力,秦月霄选择构筑的精神世界,都是真实正在发生的事情再行衍生,又因为借力,每一个梦境,都正是一次魔门大能进补的场景。
秦月霄便像是一个带着崽崽到处乞讨的老母亲,左边白嫖一点力量,右边白嫖一点煞气,可怜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