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霄?”虞黛楚微微挑眉,“她已经回极乐天宫了?”
她除了微微挑起的眉毛之外,每个微表情都写着淡然和早有预料,就好像魔门圣地的元婴真君的联络不值一提似的。
而这个问题本身,便包含着严列完全不知道的信息——比如说,秦月霄这个万年不出门的魔门头号宅女,之前竟然出过门?而且还是偷偷出门,整个极乐天宫里谁也不知道?而虞黛楚这个刚来极乐天宫、显然对这里完全不了解的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是换一个人在面前,严列一定是又好奇又懵逼,非得刨根问底一番,然而当这个满身写着“不可能”的、系统亲自认证的任务目标面前,他已经认定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虞黛楚嘛,天命之子嘛,她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啊?
“玄黄殿主出过极乐天宫?师姐,你认得她?”严列眼里微微闪烁,眼巴巴地望着虞黛楚,答话却没有一点迟疑,“我亲眼见到了她,基本可以确定她是真人本尊。”
严列虽然还未结丹,但实力和灵觉比起许多初入金丹的修士还要稍强上一筹,虞黛楚对他的判断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微微颔首,“将我带回极乐天宫的虽然是青丘殿主,但在此之前,血海的某位真君也想将我带回血海,是秦月霄元君出手拦住的。”
虽然说,无论是秦月霄、厄朱还是权舟,想把虞黛楚带回自家宗门,都没有一点征询虞黛楚意见的意思,在他们这些摆布一切已成习惯的元婴魔门大能心里,实力低微的虞黛楚根本没有话事的资格,除了恭敬听从最后的结果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可能。
然而,对于虞黛楚来说,究竟是去无垠血海,还是极乐天宫,这其中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去了无垠血海,以权舟对她的态度,便好似看着一块肉饼
,他手里拿着刀只等着分,再加上一个虞黛楚虽然从没见过,但已经听人无数次忌惮地提起的、与萧沉鱼并称的魔道第一人淮山真君,虞黛楚这个金丹修士,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法从血海里挣出一条轻松的路。
就算她能隐忍蛰伏,也难免要在这路上沾满痛楚与鲜血淋漓。
更重要的是,虞黛楚对苏鹤川其实远远不够信任。
无论权舟和淮山真君究竟怎么看她这个香饽饽气运之子,虞黛楚一旦到了无垠血海,总归是会因为背负着绝世气运,而在血海弟子中一跃而起,空降成为真传弟子中的热门人物,那就难免要威胁到苏鹤川的地位。
虞黛楚对自家这位二哥的节操和心狠手辣,隐隐约约还是有点数的,别看他好似对她还存有情谊,又似乎必须得仰仗她手里的覆水镜解开因果誓,然而着魔门的法术与道法实在是无比诡异,保不齐哪一天苏鹤川便寻到了别的办法,又忌惮她威胁到他在血海真传中的地位,就把她的来历揭发了呢?
苏鹤川的来历,有淮山真君背书,起码在他凝成元婴、淮山真君试图吞噬之前都有保证。
虞黛楚的来历,那便不一定了。
与其与苏鹤川有朝一日走到你死我活、互相拆底的地步,倒还不如远离无垠血海,彼此在不同的环境里各自奋斗,必要时互相守望。
更何况,虞黛楚参照上一条时间线,可以确定的是,极乐天宫对她绝对不至于杀鸡取卵,反而很有可能助她成道,反而成为她仙途上的一段机缘。
甚至于,即使她猜错了,再不济,也有秦月霄给她兜底——这位足足两百年未曾踏出玄黄殿大门、曾经赫赫有名的强大女修,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或者说,有必须站在她这边的理由。
“她同你说了什么?”虞黛楚传音给严列。
毕竟还是在厄朱的青丘殿中,就算作为青丘殿主,他也没有资格查看青丘殿的任何情况,然而正殿之中,保不齐会有什么小惊喜,还是传音入密更保险一点,“玄黄殿主说,你若是在青丘殿住得不痛快了,尽管提出来,她一定把你接到玄黄殿去,绝不叫任何人来打扰你的清净。”
——这简直不像是个元婴修
士对金丹修士和说的话,简直和气到有些卑微了。
“秦元君未免太客气了。”虞黛楚淡淡地笑了笑,好似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心思却因为这一句话,转瞬便活泛开来了。
秦月霄让严列带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虞黛楚竟全数明白了过来。
这是还不清楚她的处境,生怕她在厄朱的监视下寸步难行,专门递过来的试探,倘若虞黛楚给她回上那么一两句话,秦月霄便有机会借这两句话作筏子,冲上门来,把厄朱打上一顿,然后扛起虞黛楚就跑——不管怎么说,虽然这是在风气酷烈的魔门,但毕竟大家都还是同门,直接说干就干,有点太没脸了。
“秦月霄既是魔门元婴,虽然实力落魄了,也不至于磨去本性——让她信任你,可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虞黛楚瞥了严列一眼,“她是否给你下了什么咒誓?”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秦月霄不可能随便在路上拉来这么一个人,当场就说起这么重要的事情。严列的因果誓还掌握在厄朱的手里呢,万一他转头就把秦月霄的话告诉厄朱,那秦月霄岂不是当场暴露?
“确实下了。”严列本来不想说的,毕竟他有系统这个外挂,多换点积分就能搞定的事情,对着虞黛楚,他还得费尽心思去编理由,然而虞黛楚简直像是学了读心术,一眼便看破了事情的真相,他想隐瞒,就等于自作聪明,“也是类似因果誓的东西。”
——所以秦月霄对上严列,也是魔门大修最常见的态度,并不把其他修士当人看。
虞黛楚缓缓点头,“你身上有这么多因果誓,是否很是危险?我之前听说,人要是在因果镜中牵缠了过多的因果,自身便会变得虚渺不定、元气大伤,身体无比虚弱,你好似没有这样的情况。”
——还有这种事?
严列简直要大惊失色,虽然有系统背书,然而他当时要是抠门,要省那八百点积分,那他岂不是就和因果镜纠缠到死了?
虞黛楚还在望着他,眼神似乎无比关切。
严列硬着头皮,强行解释:“我可能是体质特殊……就,魔门的因果誓,没法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所以我……嗯,我就算
发下了因果誓,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这解释越说越离谱,别说虞黛楚会不会信,就算是严列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融入魔道也说自己是因为体质原因,发下因果誓也说是因为体质原因,真就什么都能归结于体质,万一虞黛楚一总结,觉得过于离谱,怀疑他其实是沧流界派到擎崖界的奸细该怎么办啊?
虞黛楚当然不相信,或者说,完全不相信严列的鬼话。
严列说的时候,连自己都透着沉沉的迟疑和抹不掉的尴尬情绪,虞黛楚简直是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一定是说了个什么自己都不信的弥天大谎。
她这位便宜师弟身上是有大秘密的,虞黛楚心里很清楚,但身处沧流界,严列毕竟还算是个可以信任的人,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反而本末倒置,并不如装聋作哑。
“秦月霄只说了让你来问我过得好不好?”虞黛楚挑眉,掠过这话题。
“暂时就这么一点事。”严列挠挠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多的东西,秦月霄也不敢和他这样一个修为不高、地位普通的杂役弟子说。
虞黛楚沉思了许久,“你可知道两三百年前,这位秦月霄元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顶级强者,是怎么会突然身患沉疴痼疾,从巅峰跌落,数百年来再无寸进的呢?
她问这个问题,当然是想对秦月霄这个潜在的合作者进行一番考察,毕竟,另一条时间线上,“虞黛楚”选择了极乐天宫,多半便与秦月霄抹不开关系,在虞黛楚这里,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她可以不信别人的判断,却永远会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