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听得见风声,满心满耳,都只是那一声轻吟。
“龙吟于九天之上啊。”苏鹤川轻叹一声,扬首,凝视着那红线,目光晦暗不定,仿佛在感慨着什么,却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最终敛眸,好似一切从未发生。
谢栖白一向是最会察言观色、探查别人的?心神的?,然而此刻却好似根本没有顾得上去看苏鹤川的?神情,一如他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一缕红线,面色沉沉,殊无笑?意,只是惊骇,“那是玄黄殿的神龙九变?刚才是皎若游龙,现在是龙吟九天?”
她只是以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惊骇,并不需要任何人来肯定她的判断,几乎没有一丝停顿,便紧接着说下去,“皎若游龙,竟也能将煞气凝于如此凝实细密的?一线?我之前也看过其他玄黄殿弟子动手,即使是手段最强的,也至多凝成手腕粗细……还有这龙吟在天,已经将气势收敛到了极致,只留意蕴,而去其形。”
别看虞黛楚这些应对之举,好似十?分简单,甚至有点太软绵,不够锐利,然而所?谓神通,真意本就在藏而不在杀,像是魔门手段,便更是得实力达到极致者,才能做到像虞黛楚这样收敛气势,却保留威力。
谢栖白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缓缓说道,“虽说她的修为看起来比你我还要低上一线,但?论起大道之上,只怕她比我们和元婴离得还要近许多呢。”
好似应和她这番话一般,那游龙一转,刹那荡涤天际,漫天的?凄风楚雨,一刹荡开!
云收雨止。
苏鹤川就站在她身旁,听谢栖白这般感慨,忽地微微一笑?,“我看,她虽然强大,却也不至于这样堕自家威风——”
他说着,在谢栖白略显惊诧的目光里,忽地一伸手,朝着天际轻轻一指。
转眼,顺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凄风楚雨,血海涛映,铺天盖地,而那凄风楚雨,也好似忽然有了支撑似的,随着这血浪滔天,卷土重来。
夏侯曜执蛊,苏鹤川踏浪,在这无边晦暗里,一齐向虞黛楚压去!
第80章 、早有缘分
苏鹤川一出手,借着夏侯曜未散去的凄风楚雨而来,血海也是至阴至邪,两厢阴寒之气正相合,便造就了眼前一片滔天血浪。
那血浪滔天里,风雨大作,气势比起先前?的夏侯曜的凄风楚雨,更要强上几倍。
原本虞黛楚将?夏侯曜的手段破去后,后者是打算就此收手的。他和虞黛楚没有什么恩怨,出手试探也不过是因为宗门的吩咐,有过交手也就够了,完全无需把事情做到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然而苏鹤川这么一出手,堪称是机会绝佳,倘若夏侯曜不把握,便很难再找到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来试探虞黛楚的实力了——无论对于任何修士来说,自身的实力和底牌,都理应是小心遮掩的东西,而放在沧流界,便更是性命攸关了。
夏侯曜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见识虞黛楚的底细,只怕是要在两人生死相争的时候了。
现在只需要稍稍配合苏鹤川,就能提前知道虞黛楚的手段底细,这样的大好事,不冲还是魔修吗?
甚至无需多加思索,更不需要和苏鹤川提前?商量好,后者一旦出手,夏侯曜便自然顺理成章地摇旗呐喊,打了个漂亮的配合,将?那血浪滔天衬托到极致。
然而他自己,却在血浪掀起之时,悄然退隐,作壁上观。
四纹四翼蛊在他掌心不耐地抽动了一下?,极致的渴望与饥饿冲入他心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然而这感觉对于夏侯曜来说,简直像是家常便饭了,他心头微动,很快便将?这饥饿压了下?去。
蛊虫难养,金丹蛊王,更是难养之极。
除却大量的心血和资源、得天独厚的运气之外,还需要无数鲜血和人命浇灌而成。
对于夏侯曜来说,他早已熟悉了蛊虫这种稍稍动弹,无论是做了多少事情,都要吃上一番的贪婪模样,在炼出四纹四翼蛊之前?,他催动自身秘法,也算是勉强养得起很多蛊虫,时不时带着他的小可爱们出宗门外打打牙祭,日子也就能对付过去了。
但,这虽然有些拮据,却也过得下?去的日子,就在他炼制出四纹四翼蛊之后,离夏侯曜远去了。
光是自身秘法和
外出吞噬凡人,养不起四纹四翼蛊。夏侯曜身边本来有很多蛊虫了,就因为炼制出了这个金丹蛊王之后,全都给他散去,或者直接化作四纹四翼蛊的食物了。
就这样,还是养不起四纹四翼蛊。
正是因为逼不得已,夏侯曜才终于接受宗门的安排,默许侍蛊玉使为他温养本命蛊虫。
现在叶师妹不在他身边,他只能自己催动秘法来温养这蛊虫,而这四纹四翼蛊的胃口好似被养刁了,现在还有点嫌弃他——这样下去,这蛊虫究竟算是谁的?即使侍蛊玉使寿命不会超过三十年,那也是个祸端。
夏侯曜越想越是要蹙眉,强行压服蛊虫的躁动,目光一转,落在苏鹤川身上。
说实话,苏鹤川这一番举动,夏侯曜是有点给整糊涂了。
在他看来,虽说苏鹤川明确是为了试探虞黛楚的底细而来的,但两人关系既然非比寻常,这试探虽然不至于当?着血海和所有人的面放水,总也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吧?
难道——
夏侯曜目光微动,想起方才苏鹤川对谢栖白说起的话来。
莫非,苏鹤川和虞黛楚,其实不是关系亲密,反倒是别有隐情?
至少,看苏鹤川这副样子,完全不像是要给虞黛楚放水,倒像是……
要她的命!
虞黛楚端立在车舆之上,遥遥下视,望着这昏惨惨的血浪,忍不住想起之前?在路上,周芳瑜为她介绍的血海手段。
“倘若要论起手段残忍,其实大荒神?殿也未必能做第一。”那时路上闲来无事,周芳瑜应她所求,随便说起点沧流界的趣事轶闻来,“师妹你久在天宫之中修行?,对这些不了解,其实主修虐欲的血海,显然才是真正的行?家,只不过是大荒神?殿恶名在外,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罢了。”
“他们血海弟子从最开?始修练,便要取一名凡人之血练功,每日取用,直到这凡人全身血液俱被榨干,这才算是一课功行?完满。在此期间,这凡人的性命,便完全由他们血海自己炼制的邪门丹药强行?吊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周芳瑜说到这里,意颇不屑,“这样的功课,他们得做上九九八十一课,方算是入道了。”
对于魔修
来说,入道便相当于是道门修士的灵气入体,由于他们不受灵根资质的限制,入道的条件也就相对更困难些。
“也就是这八十一课之后,血海弟子的道途才算开?启——这还只是个头呢,以后修行?,只会比这更残忍,更能折腾人。”周芳瑜说起这些,自然是带着点优越感,然而也不是因为她觉得将?道途放在压榨凡人身上是件不好的事,而是因为血海这种做法未免显得太过粗糙直白,不像极乐天宫玄妙,“总而言之,血海的修士,别的不行?,这种事情,他们却绝对是最擅长的。”
虞黛楚凝视着这滔天血浪——
不知这漫天阴森森愁云,满眼昏惨惨血浪,一滴一滴,究竟是融了多少凡人,又或者是修士的血?
这漫天血浪的主人,手中又究竟沾染了多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