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才刚结束,他自然没有吃午饭。
此刻听见裴仪的话,他也将目光看向门外的女孩。
没吃就一起吧。
裴家的情况,胥娴是知道的。
裴仪常年待在国外,难得回来一次,作为一个外人,她并不想破坏对方和父亲一起用餐的亲情时光。
没怎么犹豫,她就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这份好意。
已经吃过了。
就不打扰老师和三小姐了。
周如光点点头,没再强求,将钥匙重新收回口袋,带着裴仪离开。
胥娴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临到转角处的时候,却见那身穿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回过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目光,轻飘飘的、又透着一股独有的傲意,很是特别。
胥娴从没见过这样矛盾的气质,傲慢又优雅,像个天生的贵族。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就坐在万人演奏厅里弹奏钢琴的裴仪
也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
老楼里,洛真仍为自己找到的止痛药感到不安。
屋子里的那些银色铃铛,她在网上搜了一下,确实是装饰品。
一套共五个小铃铛,中间用银色的细链子连接,挂在墙上,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声音实在是太大。
五个铃铛连在一起,风一吹,发出的动静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有不少人和宁柔一样,嫌太吵,就将里面的铁芯摘下来,让它彻彻底底成为一个不能发出声音的空心铃铛。
洛真的手臂稍微一抬,指尖就碰到了白墙上那冰冷的银色小铃铛。
铃铛的外面,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说明宁柔会定时清洗,但既然是装饰品,为什么要挂在没人看见的墙底?
她想不通。
因为这两件事,她不仅连门都不想出,饭也没心情吃了。
一转眼,时间就到了下午两点半。
宁柔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洛真盘着腿、撑着下巴、仰着头坐在床上,黑密的长卷发沿着肩头披散,身上只穿了件宽松的酒红色长袖衬衫、两条玉白无瑕的长腿裸在外面,只靠衬衫的下摆稍稍遮掩一点春色。
屋子里这么热,她显然没想到洛真居然还在家。
打开门后,在门口愣了十几秒才走进来。
你一直没有出去吗?
宁柔突然出现,洛真同样觉得震惊。
以她对宁柔的了解,如果不是发生了特别重要的事,宁柔绝不可能请假旷工。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洛真下了床,衬衫的下摆垂落,只堪堪遮住腿根。
她就这样光着腿、踩着鞋,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我没有出去。
窗户有风,我每隔半个小时就用冷水擦身子,也不是很热。
她垂着眸,小声向宁柔解释,说罢,又将袖口的扣子解开,将袖子往上卷了卷,像小朋友得了奖状向家长邀功似的,语气里还藏着些自豪。
你看
宁柔闻声低头,果然,洛真的手臂,已然恢复了正常。
她想收回视线,眼睛却不自觉地在那白花花的腿上盯了几秒,再抬头时,脸上已泛出一层薄薄的红。
洛真身上穿的,是她以前上班的西餐厅的员工制服。
明明是工作服,穿在洛真身上,和穿在她身上,感觉完全不同。
她没敢多看,迅速将目光挪开。
想到一会有两个师傅要过来,她不太敢让洛真穿成这样在屋里待着。
将手里的包放下后,她立刻去衣柜里找出一条半新的牛仔短裤,塞进了洛真的手里。
等会儿有人要来,换上吧。
洛真闻声一愣,也没进浴室,就这么当着宁柔的面,直接将裤子穿了起来。
谁要来?
难怪宁柔会提前下班,原来是家里要来人。
洛真上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宁柔抿抿唇,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酝酿好的回答藏在喉咙里滚了滚,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好半天过去,才轻轻应了一声。
来了就知道了。
她的脸有些红,看着像害羞,又像在难为情。
洛真的眉蹙了蹙,没有再问下去。
她看着宁柔去浴室洗手,等人出来,才将手里的铃铛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我在墙底看到的,桌边和床头也有。
宁柔看见铃铛的瞬间,神色微微变了变,脑海里涌出些遗忘了很久的回忆。
宁宝宝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好,总是容易哭,因为体质差,哭声也比普通孩子小。
她那时耳朵正生着病,白天做饭、晚上洗衣服的时候,常常听不见女儿的声音。
没办法,就只能买来这些铃铛挂在家里的各个地方,再用绳子将铃铛和女儿的手系在一起。
这样一来,宁宝宝只要晃一下手,她就能及时发现问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宁宝宝能够咿咿呀呀的叫妈妈,再后来,宁宝宝又学会了走路,她也不再需要这些铃铛,便将铃铛中间的芯都摘了下来。
那一段时光,可以说是这五年里最艰难的日子。
那些铃铛,既见证了生活的苦,也见证了她和宁宝宝依偎存活的爱。
每一次搬家,她都会将它们带走,然后挂在最初始的位置。
此刻听见洛真的问题,她踌躇了会儿,才给出回答。
是宝宝小时候的玩具。
那会儿她不会走路,我不能时时看着她,怕她从床上掉下来,就放个垫子在地上,让她在地上玩。
铃铛挂的太高,她抓不着,所以多挂了些在底下。
宁柔怕洛真担心,没有说自己耳朵生病的事。
她的回答,都是真话。
对于年幼的宁宝宝来说,大部分时候,那些被风一吹,就发出声音的铃铛,的确就是个小玩具
能让她立刻见到妈妈的小玩具。
很合理的解释,洛真没有再怀疑,但垃圾桶里那个空了瓶的止痛药,仍成了她心里的一个小疙瘩。
她还想问,但也知道自己不能一次问得太多。
纠结了两分钟,终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说话的短暂功夫,屋外传来一阵嗵嗵嗵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搬东西,还能听见纸盒在地上摩擦的声响。
不等来人敲门,宁柔就主动将房门打了开来。
没多会儿,两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就抬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纸盒进了屋。
洛真站在床侧,将包装盒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是空调。
宁柔提前下班,居然是去了电器店买空调。
一天打两份工、辛辛苦苦赚钱、省吃俭用供女儿上学看病、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的宁柔,却为了她,第一次给家里装了空调。
一瞬间,她的心,就酸得发苦、酸得发疼。
她以为,她对宁柔付出了很多,可宁柔,却为她付出了更多。
宁柔没有钱,却可以为了她,连为数不多的积蓄也拿出来用掉。
她不可能不感动。
莫名的,鼻翼就涌出些酸,眼睛,也在不知不觉中红了。
门口的两位师傅,打量着屋子的结构,问宁柔想要将空调装在哪里。
宁柔不懂这些,空调是给洛真买的。
思索了几秒,她抬起脚,来到床侧,轻声向洛真询问了一句。
阿洛,你觉得把空调装哪儿合适呢?
她的声音很细,听着轻绵,说话的时候,语气是轻松欢快的。
洛真垂眼,将目光落在那张含着笑意的灰眸上,心底的情绪来回翻转,一会儿是甜,一会儿是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