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持是被轰鸣声给惊醒的,实际上他并没有睡多久,白日宣圣旨的人迟迟不回,让他莫名心慌,他派了太子去城外查看情况,而太子也杳无音讯,更让他心中忐忑。
他的心七上八下,犹如在滚烫的热锅里烫过似的,焦灼而迷茫,下朝后就坐立难安,频频派人去打探消息,终于熬不住的睡着,又被硬生生吓醒。
当了多年的皇帝,在某些时候,直觉惊人的可怕。
司持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把候在外殿的公公都吓的打了个机灵,反应过来后,他忙不迭的上前,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司持光着脚跑下床,闷着头冲到殿外。
公公不明所以,还是弯腰捡起鞋子,第一时间颠颠的跟上去。
“圣上!哎哟圣上鞋子!鞋子没穿呐!”
“圣上,衣服啊!外面冷!保重龙体啊!”
“……”
太监追上来,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望着不远处,那个夜幕下的男人,看着他佝偻的背,僵硬的身姿,迟缓的动作,猛地察觉到,时间无声却如此强大。
他十多岁就跟在司持身边,看他一步步的披荆斩棘,登顶巅峰,看他从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青年,一直到垂垂老矣迟暮沧桑的现在,在他记忆里,他的帝王无所不能,而现在,他第一次发现了他的脆弱与疲惫。
“圣上……”
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音,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为他披上外衫。
就在这时,漆黑的天幕再一次被点亮!
那绚烂的红,像滚烫的圆日,又像热烈鲜血铺就晕染而成,一时间竟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
太监半捂住眼睛,喃喃发问,他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能感觉到,今晚不同于往常。
那种灵魂没来由的震颤,是怎么都控制不了的。
“哈哈哈哈!”
一道响亮的狂笑,撕裂了黑暗。
他惶恐非常的看过去,就见身边的君王叉着腰,放声大笑。
这笑声持续不停,分明是笑着,但他却听出了几分凄楚,他吓得什么都没敢再说。
“好啊!来啊!都来啊!”
司持大叫着,手也跟着乱舞,动作激动的时候,身体也跟着轻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癫狂。
太监有些怔然,不由自主的发了身汗。
他怯怯的后退了步,开口才察觉到声音中染上了哭腔,“圣上,您…您怎么了?咱们…咱们回去吧!外面天太凉了!这天…这天是怎么回事?一刻钟之前,一道轰鸣声响起,再之后外面就乱哄哄的,老奴派人去打听了消息,到现在还没有人回来。”
“哈哈哈哈!他们是来送死的!”司持冷哼,恶狠狠的咬牙,自顾自的说道,“不自量力!真以为这样就能够将朕拉下马吗?”
什么?
这…
太监惊疑不定的朝着前面看去。
那片红艳艳的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变浅,反而越来越浓,像是孕育了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成熟一样。
“圣上,您别吓唬老奴啊!外面这是怎么了?”
正说着话,震天响地的轰鸣声吵闹声再度响起来,似乎近在耳边。
司持忽然不笑了,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转身就走,连外衫掉在地上也毫无察觉。
他走的很快,太监只能从地上赶紧捡起来衣服追上去。
两个人前后回到宫殿。
司持叉腰站着,在墙上的宝剑前站了半刻钟,下定了决心,将宝剑取了下来。
“圣上!”
太监心中大骇,脱口而出道。
宝剑已经束之高阁二三十年,是当年司持还未登基时候,上阵杀敌时用的。
再后来平定战乱,坐稳皇位后,为了推行重文抑武的政策,这把宝剑也随之尘封,再也没用过。
如今这是要…这是要……
外面难道真的在造反?
造反的人会是谁?
在太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就是五王爷司征尘那张桀骜不羁的脸。
他对皇位的那份心思,可谓是路人皆知,除了他有意图、有实力,能够做出这种事,还能有谁?
“圣上担忧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司持把他当做心腹,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过司征尘的目的,故而一直都防备着他,没让他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军队,如果眼下在宫门之外的人是五皇子,那他是打哪儿弄来的兵?
“把朕的铠甲拿来!”司持不愧是帝王,越是在慌乱的时候,才越能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能力。
他冷着脸,将宝剑放到一旁,转身去穿铠甲。
太监想要在旁伺候,却被他打发着道,“去把信号弹放了,召集援兵前来清除逆子!”
就连司持都认定了,此事是司征尘所做。
太监不敢耽搁,点燃信号弹的时候,手在颤抖,人也在颤抖。
他脑海中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信号弹从地上弹跳起,一下子冲上云霄,没多久,炸成了烟花。
烟花绚烂夺目,足够惊艳的叫人忘却所有。
司持穿戴整齐,一身铠甲,威风赫赫,他的眉毛是花白的,但是眼睛是深邃沉静的。
“朕当年能够平定天下,今日也能平定这场动乱!”
他将长剑抽出来,高举过头顶,泛着寒光的刀尖直指苍穹,那一瞬间,风似乎静止了。
皇宫之中有士兵一万,司持将他们召集起来。
众人看到往日身穿龙袍的帝王,披上了铠甲亲自上阵,顿时明白过来。
今晚兴许是要载入史册的一晚,今晚的成败,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走向,甚至是更迭。
司持自不废话,他曾带兵打仗多年,知道如何能最大限度的调动士兵积极性。
他声音凿凿的道,“杀敌最多者,加官进爵!一个叛军的头颅,价值十钱!给朕杀!”
弓箭手准备就绪,司持神态沉稳,他抿着唇,下达命令。
霎时间,万千箭羽,像是长了翅膀,从这边飞出,直直越过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