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司命星宫──
偏殿。
无时无刻的清幽寧静,一名老人覆手站在百年来不曾踏出的偏院外头,独自一人,望着千年不变的星斗,时而闪烁、时而隐没,周而復始,不过如此。
「是老身有失远迎,拜见陛下。」
转身,只见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在宫娥的引领下前来,遣退下人,「倒是百年未见了,司命。」
开口的是如今九重天的天帝,而他此番来寻司命,为的自是从千年前,延续到现今的一件大事,想来,该是时候画下句点了。
「想必陛下贵人多忘事,五百年前,老身已将职位卸去,由无念执掌星宫。」
那之后,前司命开始闭关修行,美其名是为了不让人打扰,实则如何,恐怕他卸位的当年,早已预料到如今的局面。
天帝也不反驳,任由对方将早已被贬下凡的人掛在嘴上,「想必你早有了定见。」
见对方挑眉不语的模样,天帝只是略显无奈的摇头,若不是当时扯上小女儿瑶姬,恐怕他也不会真着了无念的道,大发雷霆的降下责罚,给了两人命运再度纠缠的机会。
「陛下,论这大千世界中,最难逃的是命运;最难解的是执念。若执念易捨,又怎会生出一段段命运纠葛、爱恨嗔痴呢‧‧‧‧‧‧」千年的执着,千年的痛苦,挣不开的,始终握在掌心,血肉模糊。
老人摊开自己的掌,掌心暗红色的烙印,是他当年为救自身徒儿反噬后所留下的痕跡,自此师徒俩清。
若当年,没有他的插手,是否结局又会不一样呢‧‧‧‧‧‧摇头失笑,「同样都是老身的徒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望陛下莫要阻挡。」
说完,老人就要跪下,却被天帝拦下,「司命的意思,朕岂会不明白,倒是小女瑶姬,还望能多担待。」
两人仅以眼神交流,顷刻间便什么都明瞭,无须再多言,最后,还是天帝的一句话,打破沉默:「浮云派的灭门,已放下了?」
其实这问题不过白问,但老人仅隔三秒,依旧给了答復。
「命定之事,何来怨恨?况这杀兄弒师之仇皆能放,又有何放不下?陛下,七情六慾,世人皆会犯的错,是该被原谅的。」
遥望远方,曾经,他是浮云派的长老,『他』的师傅;而今,他是司命星宫的仙君,亦是『她』的师傅。
因果因果,由因而生果,而他们两人的果,是福是祸、是悲是喜,只怕冥冥中早已写下了结局。
*
「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当罗筱蕾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时,便转眼恢復了平静,九重天‧‧‧‧‧‧有多久,没回来了?
倒下的最后,属于她灵魂的记忆全数回归,她是无念、是司命星君、亦是若忧,而这世,她成了罗筱蕾,终究还是和他相遇了‧‧‧‧‧‧
迈开步伐,走了几步她又慢慢停了下来,似是发现不对,打量全身,她还是罗筱蕾的模样,那就代表她是灵魂出窍,问题又是谁引领她前来九重天呢‧‧‧‧‧‧平静如水的眸子望着远方,她轻笑。
走过去,不就知道了。
当熟悉的景物印入眼帘时,罗筱蕾熟门熟路的穿过拱门,犹记当年,两人甚至在屋子里头对弈,这忘年之交‧‧‧‧‧‧「月老,好久不见。」
垂地的鬍鬚斑白,老人手里倚着一根桃木杖,正背对着她,看着眼前大面的轮回镜,习惯性的梳着鬍鬚,「娃儿可回来了。」
月老朝她笑得和蔼,就跟在人界上了年纪的老人般,并无异同,他们两个,一个是掌管人间姻缘的大仙,一个是执掌仙者投胎歷劫的小仙,看到对方,罗筱蕾会很自然地想起闭关的师傅。
「可是月老让无念来此的?」
「小娃儿,歷经轮回,你可曾有一丝苦楚?」不答反问,明明该是一句关怀的话,却令习惯掩藏心绪的她顿时红了眼眶。
脑中太多属于他们两人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这一刻,仍是无法相爱相守的结局,令她的内心止不住抽痛,大量悲伤满溢开来。
「当什么记忆都失去时,失去他,好比黄莲般苦,但当什么都忆起,却比黄莲更苦上千百万倍,虽苦‧‧‧‧‧‧亦无悔,全是无念心甘情愿。」
那句心甘情愿,里头乘载着多少感情,就有多少不为人道的辛酸血泪。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却为了地狱恶鬼,放弃己身所有。
眾人笑她天真笑她痴,天理不容的感情,又岂会有好结果。古书上的纪载,仙与魔、妖与仙,再凄美的爱恋,终究难逃被拆散的命运,更别说仙与恶鬼。
然情根已深,相爱的彼此,哪怕前方再大阻挠,也毫不退缩,如同飞蛾扑火,化为火焰时的炫目,等待着的,却是寂寥灰烬。
两人欲私奔离去,无奈恶鬼私逃,惊动了九重天,天帝下令抓回罪徒,凭天兵天将的实力,怎是无念这区区星君能够抵挡,两人在地府被逮,恶鬼却趁其不备时挣脱开来,投向轮回──「等我。」
当时的她,疯也似的想追随对方而去,在天庭大殿上,她以放走恶鬼为由,求天帝降下责罚,下凡受轮回之苦,只为寻所爱之人,却因瑶姬仙子的求情,让她被囚禁在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