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巧的是,原先鹿梨藏的钥匙丢了。两人没找到钥匙。
鹿梨视线越过玻璃窗,望进小木屋里头,窗面内有水汽附着,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辨认斯坦威钢琴的轮廓。
“好可惜,这回进不去了。”
江绎倒也不在意:“进不去也好。”
要是以前的鹿梨也许还会相信江绎这句话,但经历了这么多,很多话不用言说,鹿梨知道江绎和那个记忆里的少年并无差别。
她扬起无害的笑脸:“我们砸窗吧。”
反正今天她就是要进去。
江绎不知道为什么鹿梨能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他就是愿意跟她一起奇奇怪怪。
江绎唇角漫过笑意,问她:“怎么砸?”
鹿梨想了想:“我去找块石头。”
说着,真在地上挑了起来,神情还异常认真。
江绎没有阻止,看着鹿梨挑石头。鹿梨挑挑捡捡,一会怕石头太大会砸到斯坦威钢琴,一会又怕石头太小砸不开窗,纠结了好一会也没选定。江绎也不催,只是眼眸却越陷越深,情绪底里压着旋。
“鹿梨,你知道吗?”江绎突然说,“我的那把钥匙在爷爷去世那天就扔进了湖里。”
江绎的语气很平静,不带什么情绪。
蹲着的鹿梨却动作一滞,心仿佛被撕扯出一道口子,不敢再看江绎。
“我一出生就有人替我安排好了人生。我享受着江家给我的一切,当然也必须按着爷爷的期望成为一位享誉世界的钢琴家。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练琴只是为了完成爷爷的期望。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不喜欢,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厌倦这种生活,厌倦我自己。”江绎这些事似乎从没对别人说过,叙述的也有些生涩,“我以为我的这些情绪会随着那把钥匙丢的一干二净。”
江绎似乎和梦里的钢琴少年重合,他灵魂下尽然是淡漠,他不知道他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能有什么样的情感——他并不为自己而活着。
这样的江绎熟悉又陌生。
桀骜不驯刻在他骨子里,却在这种期望中被磨灭。
这是多残忍的事。
江绎继续说:“但后来很多次我都想要找回来,想把那把钥匙找回来。”
鹿梨竭力压下自己的情绪,笑着站起来,示意了下手里的石头:“看,江绎,我选好石头了。我们砸窗吧。”
被突然打断,江绎盯着鹿梨停了几秒,才笑着应了一声。
鹿梨说干就干,小木屋的窗户上立马多了个被石头砸开的缺口。缺口很小,不够一个人钻进去。窗台下都是零零碎碎的玻璃碎片,鹿梨恍然不知,又接着拿石头砸开缺口的边缘,像是今天非进小木屋不可。
鹿梨越砸越急,差些忍不住自己的眼泪,眼前一片模糊。
她不知道他开始对她的讨厌从何而来,关于江绎的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
江绎护住她的手,看她:“鹿小梨,你着什么急?”
鹿梨失神盯着自己被石头磨破的手,又慢慢收拢藏起来。
她嘴硬地说:“我没有啊。”
江绎也不为所动,对鹿梨下了判断。
“你分明就是着急了。”
但凡江绎表现出一点在乎的样子,鹿梨都不会这么委屈想哭。
看着鹿梨委屈想哭,江绎哑然,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有点为难:“鹿小梨,这大晚上的讲点道理行吗?”
鹿梨哽咽着:“我很讲道理的。”
江绎抱臂看她,眼底却染上一抹极淡的笑:“是是是,你最讲道理了。”
平时她真的很讲道理的。只不过今天忍不住了。
她不知道那时候江绎的心情,也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她对江绎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江绎,”鹿梨突然喊他,“你现在开心吗?”
有没有比以前开心。
有没有比以前过得好。
比那些她知道的。
不知道的以前。
都过得开心吗?
今天的鹿梨奇怪透了,但江绎一点也没不耐烦。
他抱了下鹿梨回应她:“很开心。”
“开心到,”江绎声音很轻,直隐入这静谧的夜里。
“我好像再也不需要去找那把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