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永哥儿就是过过嘴瘾,真没想把柳书生怎么样。他现在都嫁了这么好的相公,柳书生对他那些言语攻击也像乌云一样,随风吹散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程铎伸手替他擦了擦汗:“看你,忙得满头大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土坯不用你亲自动手,忙不过来再请人就是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身边还杵着一个柳书生……永哥儿被程铎的动作撩得面红耳赤的,偏偏舍不得躲开,只能抬手用胳膊擦脸做掩饰:“我没事……”
程铎摇了摇头,看他嘴唇有些干裂,转头对着柳书生交代了一声“你等等”,然后大步走进了仓房。
这仓房除了一面连接着仓库,三面都通风的。钱阿么他们本来一边做着土坯,一边偷瞄着外面,看到程铎进来,都赶紧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他们敢打趣永哥儿,却是绝对不敢在程铎面前搞小动作的,并且还很怕他。
他们低头听着脚步声绕过他们,去了放水杯的桌子上,又听到程铎拿起茶壶倒了水,亲自送到永哥儿面前。
“来,喝点水,这杯子有点脏,明天在家里拿个干净的过来。”
永哥儿瞄了眼钱阿么他们,伸手要拿:“我自己来……”
程铎没让:“你手上都是泥,就这么喝吧,我又不是没喂过你。”
一旁低着头,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柳书生:“……”
他要不要走开一点,永哥儿本来就不高兴看到他,万一等会儿恼羞成怒怎么办?
永哥儿眉心一跳,他跟程铎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知道他偶尔会语出惊人,未免他说出更让他羞恼的内容,永哥儿赶紧凑上去喝了。
并且因为喝得急,他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咳咳咳……”
于是程铎又给他拍了背,语气仍旧温和低沉,像哄小孩子一样:“小心点儿,急什么呢。”
看永哥儿不咳了,他又过去把杯子放下,临走还交代他:“做完这个不许做了,我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家。”
“嗯。”永哥儿又甜又羞,低着眉眼胡乱点了点头。程铎看着他轻轻颤抖的睫毛,很想在他眼睛上亲一下,不过永哥儿已经羞成这样了,他想了想只能作罢。
程铎带着柳书生走了,钱阿么等人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一个个挤眉弄眼,打趣永哥儿——
“哎哟,当初第一眼看见永哥儿当家的时候,打死我也想不到,他娶了夫郎会疼成这样!”
“就是,我还以为他动不动就要打人呢。”说话的小哥儿羞红了脸,他们村的汉子能说两句好话哄哄夫郎就不错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程铎这样的。
“那你是没看到,程老板前些日子赶走那个吴老黑,他说整个砖瓦坊永哥儿都能做主呢。咱们村的汉子,就没有这样疼媳妇儿的。”
钱阿么也笑着道:“永哥儿可是掉进福窝了,刚刚你当家的话听见了?这块土坯你趁早别做了,快去洗手吧,便宜阿么我了。”
还有哥么凑到永哥儿面前,一脸八卦:“他在家里也这样?”
“嗯。”永哥儿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道:“程哥总是抢着干活,他说家里的活儿谁都可以干,不用我伺候他。他力气大,除了做饭这一件事,其他的我都抢不过……”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汉子?”说话的哥么简直不敢置信,脱口而出道:“我家那个,怎么就天天躺在炕上什么也不做?”
他说完刚有点后悔,旁边就有人附和起来:“就是,我家那个也一样,除了下地,他巴不得我把饭都喂到他嘴里呢!”
这话瞬间引起了大娘大婶们的共鸣,话题从羡慕永哥儿,变成了自家汉子的声讨大会。他们如今每天都有活儿干,他们的汉子呢,又不是每天都要下地。凭什么他们做了一天的土坯回去,还要给他们洗衣做饭?
当然,他们抱怨归抱怨,大部分人还是害怕自家汉子的拳头的。但娘家硬气,脾气又泼辣的年轻媳妇儿就不一样了,他们自己能挣钱了,回家闹一闹也是有的,为此还引发了数起家庭大战。
大家声讨地正欢的时候,雨哥儿悄悄拉过永哥儿:“那柳书生来干什么?”
永哥儿怕他误会,连忙解释:“砖瓦坊不是没人会记账吗,柳书生跑来当账房了。”
“他怎么…突然想通啦?”雨哥儿不明所以,这人不是宁愿饿死也不肯低头嘛,怎么就想通了。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不久前那番话让柳书生醍醐灌顶,从此“改邪归正”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永哥儿耸了耸肩,他只知道有了柳书生,他程哥以后肯定能轻松一点。所以这人讨厌归讨厌,他也不会非要把人赶走……
另一边,禹方山。
李旺在一颗老树下摆了个茶摊,断腿的李长荣躺在一张简陋的竹椅上,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而李长贵则坐在树上,百无聊赖地咬着草梗,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太阳实在晒得太厉害,有监工的士兵过来买凉茶了:“老李头,给我们来三碗凉茶!”
“来了!”李旺答应一声,熟练地取出三个土碗,舀了茶还没端过去,城墙那边又有人喊了:“又晕了一个,赶紧抬到老李头那边,给他灌碗去火汤。”
李旺听到那边喊得急,一边拿出汤药罐子往里放草药加热,一边招呼李长贵帮他端凉茶给先前的三个士兵。
李长贵充耳不闻,并且听到他爹喊,还飞快地闭上了眼睛。他和李旺的关系虽然好了一点,但游手好闲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顶多是找李旺拿钱,李旺不肯给就算了,不会像以前一样动手打他爹。
当然,他在禹方山也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就是了。那些监工士兵虽然偶尔会打打牌,但他们的钱都是辛苦赚来的饷银,没人会舍得全部打牌输掉。
李长贵想走又不能走,闲得都快长毛了。
那三个士兵看李旺没空,干脆自己过来端凉茶,其中一个瞄了李长贵一眼,不客气地道:“老李头,你这两个儿子都不怎么心疼你啊,枉你大老远跑过来找他们。”
李长贵睁开眼睛,敢怒不敢言。他和他大哥之前在对方手底下,可没少吃苦,如今他爹手上虽然有贵人的信,可他爹都说了,那贵人他根本不熟。
因此李长贵只敢瞪着对方,不敢说什么。李长荣也一样,他还断了一条腿呢,站都站不起来。
其中一个士兵附和:“就是,你只有这两个儿子吧,他们不孝成这样,等你老了可怎么办?”
李旺觉得目前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这两个不孝子回去不要给他和永哥儿找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两边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他也不好自揭其短,因此只是客气地笑笑:“官爷,他们身子还没养好呢,您别见怪。”
正好那边两个犯人抬着昏迷的人过来了,他赶紧把熬好的热汤倒出来,端过去给他们喂。
三个士兵看他这样,都摇了摇头,他们都觉得李旺肯定会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