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渊死后,在宫中停灵七日。
守灵至最后一天的后半夜,熬了好些天都没能睡安稳觉的西楚众臣都有些昏昏然,也没人再对着慕容渊的遗体流泪哭嚎了,整座宫殿寂静无声。
温酒忽然开口道:“你们先行退下,本宫还有些话想单独同父皇说。”
众臣面面相觑,晏皇这些天一直都不离女君左右,还有些大晏那些人平日也都是在跟前的,今夜居然一个都不在,着实奇怪的很。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却不敢迟疑,连忙起身道了声“女君节哀”,便躬身退出殿去。
“殿下小心身子,莫要太过悲切了。”
随侍左右的小侍女轻轻提醒了一声,把一众内侍宫人也带了出去,这大殿之中便越发清寂悄然了。
温酒面上没什么表情,拂了拂衣袖坐在了蒲团上,对着慕容渊的棺椁。
“慕容渊。”温酒不轻不响的喊了那棺中人一声,伸手拿了一把纸钱抛入火盆之中。
忽然窜高的火光笼罩着她的脸,照亮了满殿金碧辉煌。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温酒眸中映着缭乱的火光,像是喃喃自语一般道:“算了算了,死得早也好……一了百了。”
她嗓音低低的,却字字清晰:“其实我知道,你是实在后继无人了,才硬要把西楚江山塞给我的。这乱糟糟的西楚我守不住,也不想守,索性拿来当嫁妆了。你若是实在生气死不瞑目的话,就从棺材里蹦起来训我一顿好了,若是蹦不起来,那你还是安心去吧……反正你也无力回天了。”
她对慕容渊,谈不上有多恨,况且温父和玉娘在家道中落之前待她极好,只是后来沦落贫贱百事哀才有那么些事,只是当时年少怨天怨地怨世道不公,钻了牛角尖有许多事想不通,如今活了两世,深知人去诸事消,也没什么可计较着不放的。
在这西楚翻天覆地一场,若说温酒真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抵是未能见安景一面,对这个生母陌生的很,可假安后装模作样同她亲近的时候,?可她却怎么都觉得很别扭,如今想来真是血缘亲情早定,旁人怎么假装也装不像。
直到她得知安后是假的,亲生母亲因难产而早逝,反倒有些许原来如此的释然,哪怕她对母亲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别人口中寥寥数语,知晓母亲年轻的时候敢为了大晏远嫁和亲,危急之际为了她不惜舍弃生命,乃是这世间难得的奇女子,而不是假安后那样依附慕容渊而活,不是因为贪慕荣华与安稳的假象弃她不顾。
这乱世易子而食、卖女为娼之事比比皆是,温酒不过是不受父亲待见流落在外而已,原也算不得什么。
她知道自己也是被母亲深爱着的,她是被人用生命保护着,被期待着来到这人世间,便很好很好了。
温酒思绪纷杂的胡乱想着,夜风从门窗处潜入,吹得殿中白纱浮动,百盏烛火摇晃不止。
她自端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有些丝丝缕缕的轻烟随风飘入,带着些许微弱的香气。
温酒醒过神来,杏眸微眯,心道:可算来了。我再这么一个人独坐下去,只怕要把这两辈子的旧事都翻出来好好琢磨一番了。
她装作中了迷烟身形微晃,闭上眼猛地往地上栽去,俨然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