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改戏词是名家大忌,秦奶奶听她唱到第二遍,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狠狠白了她一眼。意思是“唱功不行、腔调不对,好端端的戏,都被你唱成了什么垃圾玩意儿”。
叶龄仙有点受伤,却不气不馁,迎着秦奶奶严厉的目光,吊着嗓子又唱了一遍。只有行家能听出来,她是一次比一次唱得好的。
气到极致便是爱,有那么一瞬间,秦婵君似乎在她叶龄仙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刚学戏时的影子。
她才十八、九岁,真是年轻啊。
在叶龄仙唱到第四遍时,老人似乎终于不能再忍受魔音贯耳,站起身走到叶龄仙跟前。
她板着脸,抽出墙上的藤条,掰开叶龄仙的手心,重重打了一下,“哼,刚刚那几句,不是这么唱的。”
叶龄仙瞪大了眼睛。明明是挨打,她心里却兴奋、澎湃。这个行当,只有师傅愿意打你,才算是愿意教你!
她激动得不行,“先生,那具体该怎么唱,您能不能给学生做个示范?”
“哼,我没你这么厚脸皮的学生。”
秦婵君嘴上这么说,还是站直了身子,翘起兰花指,正正经经唱了一遍《六月雪》。
回去的路上,叶龄仙心里格外畅快,因为,她又多了一位实打实的教戏先生。
和楚修年的母亲一样,叶龄仙之所以称她们“先生”、“老师”,而不是“师父”,是因为梨园行当,有非常严格的收徒标准,并不是教几句戏就能算正式师徒的。
老师不等于师父,学生也不等于徒弟。真正的师徒,徒弟要行跪拜大礼,姓名还要记入班册,是一辈子的传承。因此,名家收徒都是慎之又慎,叶龄仙不敢托大。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秦婵君的名号和系别,却知道她是真正的实力大家。过去的神州大地上,有太多不世出的名家唱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叶龄仙要做的,只有不断精进自己,把这份艺术好好传承下去。
因为这样的“喜事”,叶龄仙回去的步伐格外轻快,她恨不得立即飞回家里,不计前嫌,和程殊墨分享今天的收获。
然而,等回去时,她发现小石院的大门敞开,自己家里,似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龄仙悄悄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李青荷的声音——
“程大哥,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那天在西山,碰见西岗大队的人……其实,你救的人是我!
“程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小心闯进西岗的地盘,是我一直躲在草丛里,害你被雷彪那群人围殴受伤。对不起,那时我没有勇气站出来,但是我可以报答你,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李青荷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程殊墨终于回了一句。他似笑非笑,“你想怎么报答我?”
叶龄仙倒抽一口气。
这可真能惦记呀。她的拳头硬了。
第29章 针线
“所以, 你想怎么报答我?”
程殊墨顺着李青荷的话,平静地开口。
李青荷脸颊通红。
她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出现在一个已婚男人的家里, 甚至想和他发展点什么,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
可是她不甘心。程殊墨和叶龄仙结婚那天,她躲到西山上哭了整整一天,无数次问自己, 如果两年前,程殊墨在雷彪面前救她那次,她要是能主动向大队坦白,承认自己的错误,会不会也和他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如果是那样, 也许今天跟程殊墨结婚的人,就不会是叶龄仙, 而是她李青荷。
但是现实没有如果,李青荷只能就事论事。
“程大哥,咱们都是京市人, 我相信你也不想一辈子待在大山里吧?如果你愿意, 我父母那里还有一点积蓄,他们可以在厂里帮你安排一个工作。你想要什么样的, 一般都能买……办到。”李青荷期冀地看着程殊墨。
程殊墨想了想,竟然没有拒绝, “如果能回城,我确实需要一份工作。”
叶龄仙在门口听着, 气得腮帮子疼。她撸起袖子, 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两拳, 却又听见程殊墨说话。
“这份工作得朝八晚六, 不能干车间、不能蹬机器,不能渴着累着。时间要灵活,工作要轻松,工资还得高一些,每个月起码一百块,最好是在国家大剧院工作……你父母能找得来吗?”
李青荷僵住,面露为难,“程大哥,你在开玩笑吗?现在的工人,哪有不干车间、蹬机器的。再说那国家大剧院,一般人连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找工作了。”
程殊墨笑,“可我媳妇儿身娇体弱的,吃不了别的苦,我只想让她干这个。”
“程大哥,你!”这下,李青荷连眼睛也红了。
原来说了半天,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只有叶龄仙。
李青荷决定再争取一把,“程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明明知道,我只想跟你一起回城。”
“抱歉,不管我有没有救过你,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我爱人就在外面,以后有什么话,请你直接对她说。”
突然被抓包的叶龄仙:“……”
李青荷回头,看见叶龄仙在门口,顿时有股被羞辱的感觉,她指着她,“叶龄仙,你怎么这么坏,你是故意看我笑话的吧!”
叶龄仙很想翻白眼,“是哦,我跟程大哥新婚燕尔,故意请你这个外人来我家,看她笑话呢!李青荷,你是要让全大队都知道,你想上赶着做三儿吗?”
李青荷:“我没呀,你说谁是小三?程大哥救过我的命,我登门感谢他,有什么不妥?”
“那你们别私相授受呀,救人这种大好事儿,就该拿去大队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李青荷两年前,私自跑到西岗大队,差点引发双方队员的殴斗。问题是,你敢吗?”
这,李青荷还真不敢。她要是敢公开,今天就不会趁叶龄仙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找程殊墨说话。所以现在,她只能咬着嘴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殊墨却走到门口,牵住叶龄仙的手,无奈道:“别乱说,我没有跟外人私相授受。”
叶龄仙冷哼,“幸亏我回来得早,要是再晚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