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还将一个项链递给了他,他说:‘这小项链是副组长死前死死护在怀里的,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信息,我就没有直接交还给家属。’书呆子接过项链,将它攥紧,项链的八个尖角深深嵌入他的掌肉之中,映出了八个深刻的痕迹。那个东西他一直没能打开过,后来交给了副组长的女儿。”
叶因攥紧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沉默了一会,问道:“这就是你无法回家的原因吗?”
岑景锐苦笑了一下:“他签了保密协定,工作时间无限增加,加上脑子不好使,他不得不投身于无尽的科研事业。这仿佛是年轻的时候梦想的实现,所有人都在恭贺他的升职,没有人知道他身上顶着的压力,和压在内心深处对家庭的想念……他发现自己竟然超乎想象的传统,最热爱的事情其实是回家和家人呆在一起。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一件事情的宝贵。”
他记得他不知道多少次在下班的时间走出研究所,蹲在有信号的路边,用手机连接了车载电台,听着电台中播音腔念着一条条道路信息,最后听见六点整的铃声,和主持人习惯性地一句:“现在大家应该都在回家的路上了,一天繁忙的工作结束了,好好休息吧!”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他会将电台掐断,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何曼黎和家里的电话,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近乡情怯没有一刻像当下这么浓烈,他无数次颤抖着指尖拨出家里的电话,又无数次在信号没有连接上的时候挂断。
然后长吁一口气:“今天依旧很繁忙,就不回家吃饭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和谁说的。
叶因:“挺不幸运的。”
岑景锐摇头:“不对,我活了下来,是最幸运的。我可以拒绝领导,但是既然上苍选择我活下来,我就要完成他们所有人没有机会完成的毕生心血。这是我的选择。”
“我选择了投身项目,忽略了岑潇潇的教育,我收养了你们,没有关注你们的成长。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你们之间的矛盾会变得这么深刻也和我脱不开干系。我是所有不幸的源头,我要郑重向你道歉。”他同时想:潇潇,我也要向你道歉,但你可能并不想听。可以理解,如果是他,他也不会相信一个从来不出现的爸爸的口头上的轻飘飘的关爱。
叶因抬起眼:“你是想告诉我,你对岑潇潇有多么愧疚吗?”
岑景锐愣住了。
“我应该没有理解错,你的确表达了这个意思。”叶因说,“你在和我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次放过了岑潇潇,在请求我的原谅?”
她不解:“我从来都没有不理解你的选择。但其实你没有必要和我解释,想要杀了我和叶缘的人毕竟不是你,而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你要是眼睁睁看着我们杀了她,我才会觉得你冷血无情。”
岑景锐摇摇头:“不是的。虽然错的是她,但是我没有办法将她的行为和我的行为明确地划分开。这句对不起我不能不说。”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在过去的十几年间能够多回家看看自己的女儿,关照一下叶因、叶缘,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岑潇潇不会变成现在偏激恶毒的模样,叶因性格不会这么冷淡,唯一看起来还好的叶缘……不会身上带着一层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讨好的影子。
但是他太笨了,他什么都学不会,原研究组的研究员花短短一天能看明白的东西,他要花三天,别人花一周能想到的问题,他要花两周。他经常长久地坐在实验桌前,揪着自己的头发,用尽全力回忆原实验组的其他人是怎么进行这项工作的。闭上眼睛,眼前却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在他的脑海中,实验事故爆炸的火光将所有以前的回忆吞噬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