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章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小江她——”
“她是借着乘风的魂魄进去的,不会有事。”褚峻看向一脸凝重入定搜魂的宁不为和神色慌张的江一正,“不过是趁此了结一段前尘执念。”
江一正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心里从来不藏事,最大的烦恼就是今天吃什么和明天吃什么,冯子章和她志同道合,除了两个人偶尔踌躇满志想要努力修炼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混吃等死,过得很是欢乐。
所以听完这话冯子章就愣住了,不可置信道:“小江……还带着前尘的执念?”
“嗯。”褚峻垂眸看向懵懵懂懂的宁修,又扫了一眼被他抱在怀里的小木偶,“只不过终归是前尘往事,了结之后便不该过多纠缠,否则害人害己。”
冯子章总觉得太尊话里有话,好像不是在跟他说,而且声音里罕见地多了丝冷意,听上去……更像是某种威胁。
威胁?
冯子章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吓糊涂了,像景和太尊这么温和善良的大好人,怎么可能会威胁别人。
“啊?”宁修拽了拽褚峻的衣服,指着一动不动的宁不为。
娘亲,爹爹怎么了呀?
“没事,他很快就会回来。”褚峻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收回了目光。
冰冷带着威胁和杀意的视线离开,被宁修抱着的小木偶才缓缓松了口气,试图抓住宁修的小袖子。
然而下一瞬就被人捏住了脑袋扔进了纳戒里。
“啊~呀?”
“先去吃米糊,吃完你爹就回来了。”
“哒!”
第110章 玉泉(七)
十六岁的宁乘风被崇正盟四处追杀, 途中被晏锦舟救下,不久便改了名字,改成了宁不为。
“不为”二字充分体现了晏锦舟希望他老老实实别惹事的真切希望, 但是很显然宁不为做不到。
整个宁氏家族一夕覆灭,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寻仇, 是内讧, 还是别的什么, 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原因, 来填补家破人亡后的悲痛。
完全和晏锦舟对他期望背道而驰。
晏锦舟是个随心所欲的暴脾气, 宁不为是个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两个人动不动就吵架, 没过几个月就再次爆发了冲突。
晏锦舟说他要是再查宁家的事情, 就让他滚。
于是宁不为干脆利落地滚了。
他拿着宁行远留给自己的朱雀刀, 因为驯服不了, 跟抱着块废铁没什么两样, 但这块废铁却是个明晃晃的靶子,好像在冲崇正盟的人招手呐喊:
我是朱雀刀哦, 快来抓拿着我的这个姓宁的!
没了晏锦舟的庇佑,十六岁的宁不为被追杀得筋疲力尽,很多次都命悬一线,却不知道是因为运气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能剩下口气在。
他四处逃亡根本没有办法修炼,灵力耗尽,丹田枯竭, 甚至许多天都没能吃上顿饱饭, 无时无刻都紧绷着神经, 生怕自己被崇正盟的人发现,还要追查宁家灭族的真相,脑子里那根弦摇摇欲坠。
闻在野不停地给他传信,他一次都没回,但当他路过云中门山下的镇子时,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封信。
他本来只是想借些灵石,可当对着好友恳切担心的眼神,当被闻在野拽着往云中门走的时候,他动摇了。
他想:我歇一歇,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我就立刻离开。
然后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自私连累了闻在野一条性命。
闻在野被护山大阵生生压断了脊骨,用命给他换了条活路。
他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他跑去了小丘山,坐在山顶吹了一晚上的冷风,朱雀刀几次架到脖子上又被拿了下来。
归根结底,还是不甘心。
他满十七岁的这个月,又碰上了消失很久的晏锦舟。
宁不为穿得一身破烂的灰袍子,头发乱七八糟地扎在脑后,抱着朱雀刀蹲在路边上一边啃干饼一边往豁了道大口子的胳膊上拍劣质的止血符。
有人缓步朝着他走过来。
宁不为一边若无其事地咬着饼,一边悄悄摸上了朱雀刀。
虽然他还没彻底将这破刀驯服,但用来杀个普通修士不成问题。
但当他抬起头,却看见了消失了近一年的晏锦舟。
晏锦舟瞧着混得比他还要惨,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块和灰尘,靴子还烂了一半,脚底沾满了泥巴和枯草,周身半点灵力都无,腰间挂着三把长短不一的刀剑,有一把还生了锈。
像是从哪里逃命回来的。
“哎,借口饼吃。”晏锦舟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台阶上,毫不客气地将他剩的半块饼抢了过去。
宁不为绷着脸没说话,在她盯着自己手里另一张饼看时,犹豫片刻,将饼递给了她。
“谢了。”晏锦舟狼吞虎咽啃完一张饼,豪放地一抹嘴,站起身来呼了口气,“走。”
宁不为坐在台阶上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