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幸村从来不会用故意放水来混淆对手的心态,但是只看着这个高中生瘦小的身材就能知道,恐怕入江最可怕的一点还没有展示出来。换句话说,直到现在和他们比赛的这些高中生们,到底用出了几成实力,他也持有保留意见。
幸村呼出一口气,起身回到围墙边。队友正在专心地看着比赛,没有人注意到他和鬼的对话。他把自己的情绪收回去,拽了拽外套的领子,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天空也渐渐布满了阴云。
这场比赛很奇怪。柳生看到幸村过来,便张口提出问题,作为单打一,这位入江前辈所表现的实力和3号场大体相当,但是我觉得有疑问。
幸村点点头,你说说看。
我们特训的这几天,专项训练提升了身体的平衡能力,弹跳和肌肉群,这些应该都属于基础训练。柳生盯着正在交换场地的两个选手,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刚刚迹部君的新招数迈向失意的遁走曲也是通过瞄准对方持拍的手,利用反弹的回球展开几乎没有弹起的贴地扣杀。这些都是非常直观的进化。
但是,入江前辈的招数是什么?他推了推眼镜,和仁王相处那么久,他对于演技和欺诈已经有了相当敏锐的嗅觉,这个对手根本还在观察中。
幸村挑挑眉,他的理智在柳生的话中渐渐回复,眼下看着场内的几乎一边倒的战况终于明白了柳生的意思,你似乎对这类的戏法预感很准。
柳生叹了口气,本来是并不需要这种预感的,如果仁王君能少折磨我一点的话。
幸村笑了笑,有点无奈的摇摇头。
我也这么想,柳生。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撑着围墙看着场内的忍足冲他们点点头,还以为只有我发现了这个问题呢。明明是5:0,我却没法像其他人那样给迹部加油。
在球场周围响彻着呼唤迹部名字的应援,这曾经是冰帝的惯例,而现在显然那个少爷独特的个人魅力已经让所有期待胜利的国中生不由自主地为他加油。幸村的视线望过去,在不远处的切原正在和白石站在一起举着手臂,丸井和芥川凤他们一起喊着,甚至在自己分心去思考这场团体赛的意义时,柳生也全神贯注地分析着这场单打一的战况。
刚刚进入合宿的时候,幸村还会和立海的队友一起用餐,但是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所有学校的差异、年级和国籍的不同都在渐渐消失。他们很快就融合进来,就像刚来那天幸村和柳所说的那样
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新的团队。
而幸村,现在还没有感到自己的归属。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场上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迹部的赛点,他的insight没有任何作用,落在入江半场的小球像是一个礼物,被回馈的是一个砸在迹部脚边的扣杀。
40:15!
果然,至今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吗?
戛然而止的所有呼声都像被按了暂停,那个轻轻落地的瘦小少年露出一抹与之前的狼狈完全不同的笑,暴露了啊。
真是恶劣啊无论是假装不敌的样子,还是直到最后一球还在游刃有余地演戏,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名叫入江的人对自己的实力有多大的信心。
能够耗到最后一刻才反击,若是普通人恐怕内心已经溃败了。柳生扶了扶眼镜,皱起了眉,不过要是想让迹部君认输,这种戏法是绝对不可能奏效的。
但是,对方的弱点无法看透的话,迹部接下来该怎么打?忍足低声问着,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game irie,1:5!
game irie,3:5!
game irie,6:5!
入江的强大,在于能理解对战对手的心情。鬼解说着,所以对手的意图,行动,感情都能被他看透。
场上的迹部几乎无法反击,他的insight被反向利用成为了对手的助力,在自己的半场显现出无数的弱点,就算精神多么顽强也无用,入江能够利用一切对手的漏洞来完善他的剧本。
是吗?幸村若有所思地盯着摔倒在地的那个少年,我倒是觉得,在比赛中按照剧本来演反而会被束缚呢。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持久战了。忍足眯了眯眼,这一场,他绝对不会输。
微凛的风穿过两边的树林,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丝寒意,小雪落下,渐渐变成了冰之世界。场上重新战斗起来的少年让人移不开眼,幸村也发现了迹部脚腕的红肿。
这个场面多么熟悉,几个月前的赛季里,那场让手冢手伤复发的比赛就是和迹部的对战,而现在必须要承受伤痛继续持久战的人换成了迹部。幸村甚至想起来全战中同样强撑着跑动的真田,依靠移动来展开的回合必定要不断消耗伤处增加痛感。
很多次在场边看到的绝地反击中,幸村从来都只是个旁观者。他并不是青学的一员,不能感同身受手冢背负着众望拼死战斗的心情。他不是冰帝的一员,不能共鸣迹部为了队伍坚持打持久战的决心。
他所在的立海,每个人都领教过被灭五感制裁躺倒在场上的感受,只有他自己,除了败给过病魔那次之外,从来不曾在网球上陷入过绝境。
幸村忽然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自从完善了自己的网球后,他就习惯了用教练的视角来观察,因此除了在好友面前,并不能做最坦率真实的自己;他习惯了胜利,因此连被败北的比分逼迫着坚持到最后一刻的经历都没有。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濒临绝境,那种危机对他而言并不是突破的必需品。他计算着自己的极限,赏赐给对手最合适的实力。
傲慢是原罪。
谁都不能永远一个人孤独前行。
球场上的比分变得惊人,这场拉锯战来到了187平。幸村回过神来的时候,迹部已经达到了临界点,而对面的入江也不再保持悠闲的状态。
高大的少年把自己的身体撞到了围墙,这一下没人会再去关注比赛,那个人似乎是碰到了头又好像只是力竭晕了过去。而球场对面,被救下来的球正轻轻砸落在入江的身后,不过是后退一步的距离,那个少年却一动不动,只是瞟过了落点。
我也已经抬不起手臂了呢他浅浅地笑了笑,放弃了继续反击的打算。
幸村看着队友把迹部抬回场外,医护人员正在为他检查。他看到自家后辈正在皱着眉盯着那少年的头顶,而另一边的白石在低声宽慰切原不要担心。他看到了几个迹部的室友,尽管总是会被那个大少爷折腾,却忧心地把目光放在少年身上,还有自始至终都紧跟迹部的桦地,像个守护神一样隔开了周围的人群
这样的时刻,没有人去在意比赛的走向。他们围在那个少年身边的影子慢慢和幸村记忆中的立海重合,一直到迹部终于重新睁开眼低声说了一句好挤,才纷纷散开。
幸村摸了摸自己的手,冰冷,好像谁都不敢牵住。雪花终于慢慢变小,为他撑伞的柳生回过头,紫发的少年正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幸村君?你没事吧?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答,因此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拉住了幸村的胳膊,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的气色,你不舒服吗?
幸村紧紧地盯着柳生的手,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都被柳生的雨伞挡住了雪花。他到底有没有注意过旁人的关心,还是因为胡思乱想,连这种体贴都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了?
他抬起头,从儿时第一次交谈就为自己撑过伞的这个友人正难得地露出一抹担忧望着他,仿佛自己并不是什么神之子或部长,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会生病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