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猛的抖了一下,像被谁打了一拳,脏器迅速上行,一路蹿跳到咽喉口,又生生落回了胸膛里。
他说“对不起”。
他居然想给自己一个“赔偿”。
再是刻意保持冷静,这一秒费南渡也无法不动容了。他低下头,将唇贴近薛眠的脸,在他耳边轻带着呼吸声的一字一字道:“不要抱歉,我从没怪过你。”
如果他们没有重遇,没有这大半年的日子里一点一滴所发生的一切,薛眠想,或许有朝一日他像今天一样意外得知了这一桩,得知自己曾对对方犯下过那样的错事甚至罪责,他一样也会心有不安,一样会愧疚自责,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人性。
只是为什么现在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这半年的相处吗?
是太多回身处逆境,冥冥中一次又一次被对方所助,看他悉心照顾在跟前,无论自己的态度是冷是热、是好是坏,都那样无所怨言的付出吗?
是因为对方不经意间所展露出的那些真实可触的“好”吗?
所以原本心里单一的自责抱歉突然就变成了愧疚懊悔,越看自己越像个以德报怨的恶人,或像那条被农夫救起的蛇——多年前因缘际会咬了对方一口,两厢不欢而散,而今重逢,小蛇再次被农夫捡起,无微不至照顾良多,可心里惦惦念念、一直解不开的心结只是纠结于当初咬他的那口并非故意,是农夫犯错在先,所以如果他不先张口露出毒牙,那么被吞下肚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可薛眠却不知道自己当初那一口竟然咬得那么深,见血见骨,毒入九分。
“咳咳,咳咳!咳咳咳……”
内里情绪汹涌波动,薛眠走岔了一口气,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皱着眉,涨红的一张脸就压在对方肩上,手抵住一片坚实胸膛,下意识想推开点距离,好让空气能灌进肺腔里。
费南渡去抚他的背,入眼处见薛眠一直低着头,咳得后背像只刺猬似的高高弓起,压在自己胸前的五根手指也曲起收紧,像溺水的人在自我挣扎。
从说完那声“对不起”后薛眠就没再开过口,费南渡知道他在想什么,更知道他在矛盾什么——或许在他眼里,此时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自己已经从一个本该被怨恨指责的罪恶对象摇身变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薛眠自己则成了施害的那一方。
角色颠覆,他们“善恶”互换。
但费南渡根本不需要他的抱歉自责,更不许他将自己放进那样一个身份里。
薛眠什么都没做错。
如果非要用一只被剥夺了光明的本该健康正常的眼睛去判处薛眠的罪,费南渡宁可把这场事故看作是老天对他一个人的惩罚——他受得心甘情愿,不怨怼任何人。
“抬头,看着我。”费南渡一手托住薛眠的下颌,在对方有些抗拒的挣扎里将他的脸强硬抬起来,一时间他们两束目光交融相汇,薛眠眼里寸寸分明迷茫苦痛清晰可见,那些情绪变化成一道道具象的剑光,刺向了费南渡的心脏。
“我不想你恨我一辈子,”费南渡看着他,眼底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浓烈深沉:“更不想你对我愧疚一辈子。过去的都不重要了,我能放下,你也一样能放下。所以今天开始,忘了它们吧,好不好?”
忘了它们?
怎么才能忘了它们……
薛眠自嘲的扯了下嘴角,悲哀的想,他也想一忘了之,从此获得解脱啊。
一滴滚烫的液体顺着眼眶滑出眼角,坠在了费南渡的手背上。那泪很烫,像谁的手拂过心房,惹来一阵心酸的战栗。
两对唇贴到一起的刹那,电流在彼此的身体里攀爬,开出一朵白色的向阳花。
费南渡两手捧住薛眠的脸,以一个俯身的姿势自上而下压迫过去——他们唇齿相依舌尖纠缠,一瞬间都像没了理智的疯子一样,只凭感觉用力冲向对方。他们拥抱、箍紧,反复啃咬,他们让自己存在于对方的口舌里,辗转吮吸,好似不能分离。
他抱他走向卧室。
大床塌陷下去一片,绒质的床单丝滑无比,有团火在房间里悄无声息的燃烧起来,烤得室温直线飙升。沐浴露的香气被蒸发得满屋飘散,像一瓶迷醉的烈酒。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套睡衣先后落地,两具身体一刻不能等的贴到一起,严丝合缝,找不到一点罅隙。
嘴唇被咬破了皮,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涌入口腔,特有的腥甜味道,像催/情的毒,身体为之一震,背后立刻洇出了一层细密的热汗。
薛眠双手被压在耳朵旁,眸眼紧闭,胸腔因氧气消耗过度剧烈的起伏着,鼻头微喘,于激烈交战的吻战里挤出几声破碎的低吟。
费南渡用小臂压住他一只手,另一只手扣在掌心里,耳边是近在咫尺的低吟,身下皮肤相贴,体温晕蒸出的热气在彼此间来回传递,身体烫得不像话。
“看着我。”费南渡嗓音低哑,他手扶着薛眠的脸颊,暂时停止了口舌翻涌,嘴唇上移,在那枚尖尖的鼻端上烙下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