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 敛去幽深晦暗的眸子,并不多言,只道:对当初宝物失窃之事,你了解多少?
方绝念未察觉玉潋心神色变化,语气恭敬地回答:绝念不相信宝物是为大人所盗,故而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虽还未寻到宝物下落,但也收集了一些相关的线索。
玉潋心点头:说来听听。
宝物失窃前两个时辰,曾有人目击晏安出入云庭。方绝念冷声说道,当初极力主张诛杀一百零八名宫卫以祭天怒的长老,乃晏安的曾祖,晏群。
云庭,乃三界之首,位在玄易界之上,也称天宫,乃是存放三界至宝的地方。
至宝失窃之时,负责看守天宫的,便是彼时身为宫卫长的玉潋心,及其手下一百零八名宫卫。
盗宝之事发生后,宫卫长被流放玄临界,守卫云庭的宫卫也被全部灭口,云庭封禁,不准下界之人随意出入,宝物被盗之时的情况便也无人知晓了。
方绝念查到晏安曾出入云庭,很是费了些力气,还有极大运气的成分。
晏安行事隐秘,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却不料他从云庭回来时,被路边角落中躲着乞丐瞧见了,认出了他的鞋子。
正是这一处疏漏,令方绝念锁定晏氏,结合事变之后晏群的应对之策,她越发怀疑盗宝之事与晏氏有关,只不过如今尚无确切的证据,还需要一些时间。
自大人出事之后,此人便称病躲在家中,绝念曾派人去以探望之名核实他的病情,回报之人皆称其卧病于床,并未觉察异样。
听方绝念说完,玉潋心沉吟片刻,回头看向阙清云:师尊可有见教?
潋心既心有疑惑,便去这晏氏瞧瞧罢。阙清云应道,以眼下获悉的线索来看,这晏氏确有极大嫌疑。
弟子的想法又与师尊不谋而合。玉潋心弯起唇角,眼中笑意盈然。
方绝念要暗中调查晏氏,自是困难重重,处处受阻,但玉潋心却无所顾忌,她拍了拍方统领的肩:一个时辰之后,我二人到军务厅寻你。
话音未落,那一红一白两道人影已凭空消失,仿佛从未来过。
方绝念神情懵懂,片刻后恍然回神,起身拂去衣摆泥尘,转身走出大殿。
武岩正恭恭敬敬候在殿外,不让任何人进出,见只方绝念一人出来,他也未觉意外。
待方绝念走近,武岩立正行了一个军礼,脸色凝重地说道:统领,方才有消息来报,城外出现大批兽群,正朝玄堡汇聚,它们可能要攻城。
方绝念面色陡然一沉,冷声喃道:这时候攻城?
末了,摆手:去军务厅。
晏氏为玄宫望族,宅院占地宽广,族内私兵足有两千余,防卫外松内紧,戒备森严,还有护卫在府内绕行,四处巡逻。
然而这些警戒在玉潋心和阙清云眼中形同虚设,她们悄无声息潜入庭院,未惊动任何一个值守的侍从,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晏家老祖,晏群的居所。
晏群对外称病,需卧床静养,这院子里的护卫果然比其他地方少一些,只四处角落各设一个暗桩,其修为都在分神境之上。
镜虚秘境悄然开启,笼罩整个庭院,卧床的老者猝然惊醒,浑浊的老眼划过一抹惊惧,枯瘦的双手下意识抓紧被褥。
镜面碎裂的脆响已至尾声,浓烈的血腥之气透过门窗的缝隙,无情地灌进他的口鼻。
轻盈的脚步踏上屋前的石阶,那双粉白色的绣花鞋上,心悦之人留下的脚印还十分清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卧床的人已经重新闭上眼睛。
玉潋心步入屋子,好整以暇地四下打量了片刻,视线落于那安睡之人侧脸,竟是忍俊不禁,倏然一笑。
晏长老,故人登门,不起身相迎便罢,还要继续装睡,岂非失了礼数?
卧床之人装聋作哑,无动于衷。
玉潋心并不介意,缓步踱至床前,斜身倚靠床侧方桌,语气不疾不徐地说:数年未见,晏长老竟已这般苍老,真是令人唏嘘。
她捡起桌上一只青瓷茶碗,托在手中把玩。
长老当初费尽心思构陷我时,可有想到今日,咱们还能重逢呢?
言罢,好似不小心没能托稳,那青瓷茶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瓷片四溅。
如此尖锐的碎裂声,哪怕晏群真的在熟睡,也该被吵醒,何况,他本就没有睡着,至此,也不得不睁开双眼了。
晏群并未起身,苍老浑浊的双眼平静地看向屋顶横梁,淡声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玉潋心被这话逗笑,呵呵笑出声来:晏长老果然是老了,眼神都不太好,我当然是人了,不过
她话音稍顿,笑盈盈的眼底掠过一抹冷厉的杀意,对某些人而言,我也可以是索命的厉鬼!
晏群溘然长叹:老夫一条烂命,你要便拿去。
方才惊觉玉潋心的气息,他心中便已做好了准备,横竖不过一死,他已看开了。
呵。如此爽快倒令玉潋心意外。
但也侧面说明,死亡并非晏群的痛脚,也不足以唤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晏长老也说了是一条烂命,我要你这命有何用?玉潋心低头一笑,抬手拂了拂耳侧垂落的青丝,我今日来,不过是有两个问题,欲向晏长老讨教。
晏群沉默,并不应声。
有件事,我一直不解,需当面向晏长老问个清楚。玉潋心毫不介怀他的态度,语气仍然闲适轻松,有如闲话家常。
当初我主动为手下的一百零八名宫卫替罪,你为什么还要怂恿界主,将他们杀害?你想掩盖什么?亦或是想杀谁灭口?
无稽之谈。晏群反驳道,宫卫护宝失利导致妖兽横生,玄宫变成今日这番光景,他们难辞其咎,自然该杀!
该杀玉潋心喃喃重复,而后冷然一笑,却并不为之动怒,又道,那么,第二个问题,敢问晏长老,三界至宝失窃前一个时辰,贵府晏安,在什么地方?
话音落下,屋内气机一凝,晏群面不改色,但呼吸的节奏却加快些许。
听得耳侧风声,一张脸瞬间浮现于眼前。
玉潋心披头散发,又着一身鲜艳的红衣,形如索命的厉鬼站在床边,嘴角带着和善的微笑,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这一幕,直吓得晏群瞳孔一缩,冷汗直冒,肩膀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不说话?玉潋心皮笑肉不笑地挑起眼皮,问道,晏长老,你在心虚什么?
她伸出食指,指腹贴着下颌,目露深思之色,好似恍然大悟,想通关节似的,自言自语地开口:看来晏长老并不知情,既如此,我还是去问问别人。
晏府那么多人,一个个找过去,总能问出点什么,不是么?
晏群哪里不明白她这话的言外之意,若真让玉潋心挨个去问,必定问一个杀一个,晏府再大,又如何经得住一个如此实力强横的疯子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