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亮起金色的光,玉潋心微微眯眼,待得视野恢复清明, 眼前景象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仙宫内弥散着浓雾,温度很低,玉桥下流淌的溪水已经结上厚厚的冰层,天地万物都笼罩在朦胧的氛围之中。
若看得再仔细些,透过雾气,隐约可见仙宫外围的废墟冰冻三尺,她脚下的地面也铺了薄薄一层白霜。
回廊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名仙宫禁卫,冷眼瞧着她们。
继续往里走,越接近原本存放三界至宝的地方,周围环境就越冷,到得后来,连玉潋心和阙清云都不得不运转心法,驱散体内寒凉之气。
原本玉白色的仙宫石柱,如今都已变成了一根根冰柱,表面似还有寒气漂浮。
道路尽头是一座冰殿,门楣上悬着几道尖利的冰锥,一身玄袍的三界之主盘膝坐于寒潭之上,身侧正是以晏安为首的几位长老。
方绝念行至阶前,压下剑鞘,单膝跪地,向界主见礼。
界主无名无姓,自玄宫诞生之日起,便成为了三界之主,乃是开辟玄宫的天玄宗祖师爷亲自委派,令其掌管三界,维系玄宫的秩序。
待方绝念行罢一礼,界主袖袍轻扫,一阵清风拂过,似有双手抬了抬方绝念的胳膊,扶着她起身。
就是她们!一声饱含怨怒的指认颇为突兀,划破庭上寂静,晏安先声夺人,今日就是这来历不明的二人进入玄宫之后,妖兽大军便突然攻城!
晏安话音落下,其身后长老立即出言附和:界主,观其衣着,这二人绝非我玄宫人士,说不定,就是那外边的妖兽假扮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玉潋心却冷着张脸,如同看戏。
玉潋心不答,方绝念却不能忍下这口恶气,当即寒声呵斥:你们休要血口喷人!界主当面,岂容尔等放肆!
方统领,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晏安疾言厉色,眼中凶光闪烁,你身为玄宫宫卫统领,不将这来历不明的二人抓上云庭,却还和她们来往密切,难不成,你早有反心?!
好大的一顶帽子!
方绝念并不感到愤怒,只觉得荒唐。
晏家主,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你说的这些,都是要讲求证据的!方绝念向前踏了一步,我方绝念征战沙场,数度到访鬼门关,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倒是你!
她冷冷一笑:晏家主,别以为你的伎俩可以瞒天过海,我有人证,证明数年前三界至宝失窃之事,你有重大嫌疑!
晏安闻言,面色不改,嘴角掀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方统领,宝物失窃之时我身体抱恙,于晏府休养,当日还有同僚前来探望,此事人尽皆知,你纵是狗急跳墙,想诬赖我,也编个靠谱些的理由!莫叫人笑掉大牙!
你!
方绝念还欲争辩,一道闷雷般的低喝便在此时响起,将她的话头打断:够了。
为出口的话被迫咽下,方绝念双手攥成拳头,冷眼瞥向小人得志,笑得奸邪意满,胸有成竹的晏安,心中忽然升起浓浓的担忧。
晏安的确是个小人,且是极其无赖的阴邪之辈,仅凭那乞丐一两句话的指认,的确算不得铁证,也很难说动界主定他的罪,彻查晏家。
因界主开口,庭上暂时安静下来,玉潋心事不关己地抄着手,微扬着头,同那位界主大人遥遥相望。
神态傲慢,没有半分尊崇。
两人气机交错,彼此试探,相互对峙足有十息之久。
就在玉潋心以为大战一触即发,暗中蓄力准备动手之时,那黑袍之人突然收了一身气势,并扬声一喝:擒下晏氏既其身侧随众!
喝声如雷,轰轰鸣响之际,震耳欲聋。
殿上随即涌来十余名云庭禁卫,不由分说便将晏安及身后一众长老悉数擒下,压着他们的脑袋令他们跪地叩拜。
云庭禁卫个个都是合道境修为以上的好手,被两名禁卫一左一右地按着,晏安丝毫动弹不得。
玉潋心挑起眉梢,颇为意外。
方才与晏安口舌争锋的方绝念更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界主为什么这么做。
比她更不解的,当然是晏安和他身旁的众位主张驱逐外来之人的长老,晏安当庭喝问:界主大人,此举为何?!
黑袍界主闻声不答,却缓缓站了起来,步履轻盈地走过寒潭,一步步走到晏安跟前。
顿了半息,他问:宝物在何处?
没有任何求证的举措,开门见山,语气笃定,足可见其心中已有定论。
晏安瞳孔骤缩,他身侧的长老也纷纷惊愕,不可议地看着界主,又再转头望向晏安。
敢问界主大人,这是什么意?晏安被界主幽冷而平静的眼神盯着,只觉头皮发麻。
界主仍不应他的话,又道:本座问你,宝物在何处?
语气仍如方才一样平静,可任谁都明白,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压抑却冷酷到极致的风暴。
晏安眼角激烈抖动,浩瀚如山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朝他卷来,令他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之人动了真怒,若他不说实话,下一瞬,就会被三界之主一掌拍成肉泥。
他脸皮发紧,却仍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冤枉。
是么?
这一声呢喃轻得如同仙宫中的雾,朦朦胧胧,缥缈起伏,却不落在实处。
晏安心头警兆突生,胸中急跳如鼓,澎湃无边的杀意赫然出现,令他避无可避。
此人是真要杀他,没有丝毫怀疑,也不做半分保留。
体内鲜血霎时沸腾起来,界主一掌将要落至晏安天灵,忽听得一声嘶吼,像极了穷途困兽殊死一搏时的呐喊与悲鸣。
他的手掌未拍及最初的目标,迎面一股风墙抵消了他掌风的力道,晏安已翻身而起,掀飞两个扣押他的禁卫,退到十丈之外。
众人惊觉变故,下意识循着其逃跑的方向望去,便见得方才匍匐在地的晏安四肢膨胀,撑破身上的衣裳,裸.露的上身竟然长满黑色的鬃毛。
兽化!堂上长老大吃一惊。
晏安避开一掌,立即腾身越走,毫不迟疑地撤退,欲趁众人尚在震惊中时,搏一搏逃走的机会。
他速度极快,几如一阵狂风,从长廊上卷过,急急拦路的云庭禁卫尚未来得及出手,便被其以速度优势绕过,甩在身后。
传送法阵已近在咫尺,只需再迈进一步,他就能脱身。
可他最后一步只迈出一半,暗青色的藤枝先他一瞬封锁了传送法阵,只眨眼的功夫,面前便多了一人。
红衣无风自动,玉潋心神态妖冶,颇为好笑地瞧着他,笑问:晏家主,这是要去哪儿?
晏安被迫停下脚步,听得身后响起异样风声,灵识往其来处一扫,便见背后十步开外,另一名白衣胜雪的女人也拦在路上。
玉潋心和阙清云一前一后将他围堵,再远一些的地方,云庭禁卫正以极快的速度赶来。
晏安眼神凶戾,不顾一切地朝前扑去,五指长出尖利的指甲,狠而准地抓向玉潋心的喉咙。
倘若被禁卫截下,他只有死路一条。
瞧着锋利的指甲迎面抓来,玉潋心扬起樱红的唇角,轻而易举退避开来,同时笑意盈然:原只是听说狗急了会跳墙,没想到竟有机会亲眼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