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来学校了?”
“在后门那边!”
江森进来得容易,但走的时候还是暴露了行踪。
申医这边上百个小姑娘闻讯蜂拥而至,申城卫视的那几个记者,更是匆匆赶来堵路。不过幸好江森还是溜得飞快,就在刚看到大群人跑来的时候,就坐上出租车,急忙离开了现场。
而为江森护法的郭刚郭老师,则被人群团团包围,江森转过头,透过车后窗,仿佛看到了丧尸潮将同伴吞没,一股抛下同伴苟且偷生的悲凉之情顿时油然而生……
然后再转过身,灵魂深处的那只戏精,就被他强大的理性直接打死了。
“师傅,去国家田径训练中心!”
江森报了个地址,那开车师傅从后视镜里看看江森,居然不认识,只是叹服于江森的帅气,眼神微微亮了一下,然而他又不搞基,仅仅只应了声,“嗯。”
很沉默。
但是沉默好,江森就喜欢沉默的司机师傅。
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仙人球,森哥吐出一口浊气,微微闭上了眼。
这一趟不算白来,给仙人球以50%的概率续了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算是知道了申医的一点小情况。郭胖子对他说的这些话,其实信息量很大,不过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向他传达了一些对他很有利的消息,让他好像从中看到了一丝可以抓住主动权的机会。
按郭胖子提供的情报,申医内部资源明显不够分——就算够分,也不见得能分到郭胖子这些小鱼小虾手里,这个情况其实在任何国家的任何行业都是正常的,但申医这边的核心问题,却是明显形成了某种以人身依附为基础的资源分配规则。
郭胖子想要拿到资源,单纯走学校里的路子显然是困难极大了,所以他才不得不请他这个甚至都还没正式入学的学生来“培养”他。江森既觉得荒诞,可也完全可以理解。一个实验室就好比一家公司,公司不管做什么项目,有什么成果,具体资源怎么倾斜,当然是老板说了算。这货现在找不到好老板,就想自己带着项目另立一个老板。
这种情况,是江森两辈子都从来不曾遇见过的。
如果说森哥今生前世的人生经历上还欠缺了点什么东西,那无疑就是他从来不曾以一个领导或者老板的身份和角度,却参与过一件事情。可眼下,不管是他预备要做的项目,还是郭刚的请求,都正或主动或被动地,将他往那个方向和位置上去推。
江森其实心里有点慌,有点摸不准。
以前给别人打工也好,给自己打工也好,只要把具体的业务做成就行。真正的打开word就是干,可现在他要考虑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做蛋糕和分蛋糕相结合的事业了。
甚至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之前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在真正有过管理经验的人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和无知——哪怕那些人的水平,很多是远不如他的。
但就因为江森缺乏这样的经历,彼此间认知上存在根本性差异,于是双方互相看对方,心底里其实都带着几分很由衷的鄙视——江森觉得人家办事能力不行,文化水平低下,干啥啥不行,捞钱第一名,纯粹混子一个;而对方则觉得江森守不住钱,人傻钱多,纯属傻逼。
“唉……”一想到这里,江森就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人生经历和阅历,真的太重要了。
两个相当文化程度的人,如果在大学毕业后进入完全不同的环境里生存,可能过上十几二十年,连沟通都要变成问题。很多时候你认为要紧的关节,在对方看来可能完全是可有可无。而对方认为要命的事情,在你看来或许就是小事一桩。
人生的经历,人生的层次,太多因素,能把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之中拉到比人和狗之间的距离还大。有的时候网络上某些屌丝总爱抬杠说,老子没造过飞机,还不能批评这飞机的性能几句啊?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事实上——
对,你确实没资格批评。
因为在阅历很深的人看来,你个幼稚鬼!你懂个屁咧!
而幸好也就是森哥受过针对性的哲学思辨训练,不然眼下,他恐怕还要茫然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就像戏文里说的,诸葛亮是事前便知,周瑜是事中才知,曹操是事后方知。
江森在戏里曹操的境界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他终于,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周瑜,美周郎,美江郎,很好,和我很配,江郎,江郎才……啊呸呸呸呸!”
二十分钟后,美江郎同志下车后,在国家队训练中心的大门口随地吐痰一次,被戴红袖标的申城大妈罚了二十块钱,还被一大群人围住批评教育了十几分钟。大家纷纷都说拿了世界冠军也要注意公德,看在小伙子长得精神的份上,这次就不叫记者了,好像有多给江森面子的样子。江森被批评得一脸蛋疼,心说当个公众人物真尼玛难,吐口痰都要被放大到国家脸面的高度,然后跟大妈们合了影,才终于被跑出来赎人的老苗带走。
感觉就跟在学校里犯错被叫家长似的。
“你怎么也不叫我跟你一起去的?”老苗很是不满。
江森捧着仙人球,淡淡道:“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了啊?”
“那也不行啊!你现在属于国家重点非物质资产,哪有国家资产这么乱跑的!”老苗开始给江森戴高帽,江森忽然不禁问道:“老苗,我要是报好几个单项的话,你应该很快就要升职了吧?”
“嗯?”老苗一愣,“什么意思?”
江森道:“你看,理论上,每个单项都该有个对应的教练的吧?”
“嗯……”
“那么我接下来报好几个单项的话,是不是名义上就需要好几个教练,但是同时这些教练,又得以你为中心,只能给你当副教练或者助理教练,那么你就是主教练或者教练组组长。那你手下,是不是就带好几个兵了?”
“嗯……”
“那如果这些教练当中,有那么一两个,他们是有对应级别的,你要管住他们,中心是不是就该给你一定的级别来对应你的位置,你是不是就直接提干了?”
“嗯?!”老苗茫然的眼神中,瞬间闪耀出一道亮光,惊呼一声,“我草!”
江森又道:“先把队伍拉起来,再把规矩定下来,安排谁进来,那还不是你说了算啊!就算你这个级别不能马上明确,但接下来我出了成绩,这特么是不是怎么也该明确了?”
“嗯!”
“去吧老苗!去找卢主任!给他一个安插自己人的机会,你们狼狈为奸,不是,互相勾结,也不是,你们通力合作起来,这个事情不就办成了吗?”
“嗯!”老苗扔下江森,激动得跟打了两万吨鸡血似的,风风火火就跑了。
江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唉,体育口……
真是一群天真又单纯的孩子啊。
心里半点也不想想,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德性。
妈的,老子的境界又进化了。
江森内心很膨胀,拿着仙人球回了自己的202宿舍。
回到寝室,把快死的仙人球放到窗台旁,还能晒到一点太阳的地方。
江森坐下来,仿佛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可一下子又想不太起来。
他盯着那仙人球,又想起郭胖子的意见。
郭胖子先用手里有限的资源开工,等他实验室申请下来再做项目转移,听起来好像靠谱,但细一想,操作上又有问题。首先郭胖子的项目要启动,现在必定也是在某个大佬的实验室里进行的,也就是说,一旦立项,他就有了自己的老板。不然要是郭胖子有单独立项的权力,又何必找他美江郎帮忙?嗯,美江郎,这名号真是越想越顺溜……
不是,不是,妈的这不是重点。
江森赶紧先停止住自恋,继续往下分析。
郭胖子的意见,显而易见是非常天真和单纯的,就和体育系统内千千万万个苗工宽同志一样天真和单纯。一旦事情真的这么操作了,最直接的后果,大概率就是他的实验室申请下来之际,就是他跟沪旦大佬撕逼之日。郭胖子的研究如果真的做出成绩,那么为了更大的项目利益,江森就必须让这个项目转移到自己手里来,而那个掌握着项目资源的大佬,势必不会乖乖吐出到嘴的利益。那么到时候,江森就将完全陷入形势上的被动。
而申医这边,自然极有可能是帮里不帮外,他拿几个奥运冠军都没用。
说不定还会惹来小报记者,又编排他跟学术大佬闹矛盾。
然后以申城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地位,城里头到处都是洋鬼子,这事儿搞不好就要闹到国际上——对,没错!以他现在的地位,并不夸大地将,他就算还不是国际巨星,但国际明星的咖位应该也能挨上几分了,最起码、最起码,“半个国际明星”,这样应该不假吧?
一个全球年度最畅销作家的头衔,两个世界冠军头衔。
这还不配“半个国际明星”?
绝对配了!
“国际江……”江森半个小时之内,给了自己第二个外号。
大脑活跃程度堪称精神病级别。
所以这么一想,郭刚同志的意见,就算要接受,也不能这么完完全全地接受。最主要是,绝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跟沪旦的学术大佬产生利益冲突。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郭刚不开工,那这显然又耽误他的项目进展。
而且这一耽误,恐怕就起码是一两年的时间……
“进亦忧、退亦忧……”江森碎碎念着,揉着脑袋,然后盯着窗台上的仙人球看了有将近半分钟,大脑皮层越发放电频率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