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乡长和刁总的孩子出生,江森不去看一眼,是绝对说不过去的。顺路买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大果篮让叶培提着,江森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乡人民医院。
时过境迁,江森走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颇有些穿越时光的感慨。
话说上回过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江阿豹瘫痪在医院里,还能搞风搞雨,搞得江森在备战高考的关键时刻,还不得不每逢长假就跑回来一趟,后腿被拖得紧。
当时江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再次回到这儿,居然会是因为吴晨的媳妇儿生孩子。还有江阿豹,更是连骨灰都扬了……
事实上,那时候的江森,完全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让江阿豹拖后腿一辈子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
没一会儿,江森就在产科病房见到了吴晨和刁芝灵。
刚被推出产房的刁芝灵还很虚弱,江森让叶培把果篮放下,就果断退出了病房。吴晨跟着江森一起,走到病区外的走廊上,点上根烟,脸上洋溢着当爹的喜悦。
“是啊。”吴晨嘿嘿笑着,露出一口抽烟过度所致的黄牙,“不过你的变化更大。我刚碰见你的时候,你才特么是个连吃饭都还困难的贫困生,这才两年,一出手就几千万,啧啧……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小子,何止刮目相看,那是要让人把眼珠子抠出来看,吓死个人!对了,下午那个会……”
吴晨说话的声音,稍微放轻了些。
病区外没人,江森也不避讳宋大江和叶培,小声跟吴晨说起了今天的谈判结果。
吴晨边听边点头,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
作为十里沟村的实际负责人,以及接下来这个项目可能极大的直接对接领导,并身兼项目负责公司总经理的枕边人,算是和这件事利益相关到极致的吴乡长,在听江森说完后,缓缓地叹了句:“唉,又让你吃亏受累了,我替……我全家谢谢你。”
江森笑道:“不是替全村吗?”
吴晨摇摇头,“我代表不了他们,要谢让他们自己谢。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升米恩斗米仇的,古今中外,都免不了。扶贫这种事,根子扶的不是贫,扶的是人性。但人性这东西,最特么经不起考验了……”
“我知道。”江森道,“我也就是给自己积点阴德。”
“阴德?”吴晨一笑,“你特么整天满嘴马列的,还信这个?”
江森笑道:“看怎么个信法嘛。”
吴晨问:“怎么个信法?”
“嗯……”江森想了想,“我不说怎么信,我就说我怎么想吧。你看咱们这个项目,才刚立项,连好多前置工作都还没完成,今晚上就有一大堆县里和乡里的领导给我打电话,要把孩子安排进来。你说我这个项目,要是能做个三十年、四十年,那三十年后,我是不是也该考虑给孩子安排些什么了?或者至少说,留道门,留条路?”
刚有了个儿子的吴晨,觉得这话超级应景,不住点头。
江森缓缓继续道:“如果这个项目,三四十年后还在,以我的面子,让孩子重回这边,找个吃饭的生计,那肯定没问题吧?或者再退一步讲,就算这边的生意最终黄了,但是今天我帮了这么多人,给了这么多人面子,那到时候这些人或者今天受过我恩惠的那些领导的后代们,到时候多多少少,是不是也该帮我解决点困难?如果我到时候,真的有困难的吧?”
吴晨一笑,“那就是靠爹嘛。”
“对啊。”江森笑道,“县委曹秘书长的儿子,不靠爹的话,就是个普通的小胖子,靠了爹,才是刚一毕业,就能进全县最大民营企业当高管助理的青年才俊。
那我将来的孩子呢,如果没那么优秀,我今天在这里做点好事,他起码可以让他少吃一点生活的苦,如果他各方面都还不错,我今天在这里留下的一点东西,也能让他快点走上人生的正轨,少走一点弯路。所以阴德这个词,我是怎么理解的呢……
不是阴阳的阴,是树荫的荫。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子承父业,或者儿子受老子一点恩惠,没什么好指摘的。不过是前一代人,先把后一代人该吃的苦吃了,后一代才能稍微享点福。不然总不能每代人都一辈子吃苦,那特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再乐观点想,下一代要是真的成器,你扶他一把,等他成功成才了,反过来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李渊打天下,几个儿子功劳大吧?朱棣造反,三个儿子也没给他丢人吧?所以说给后代留点起家的资本也好,留点翻身的资本也好,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想得还够远的。”吴晨喷出一道烟柱,眯起眼睛,“树荫的荫,有点意思。”
“当然有意思,唯物价值观与传统文化相结合,化糟粕为精华,妈的简直应该写进教科书里,我都佩服我自己,能把这两个字解释得这么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江森这就开始自吹自擂了。
吴晨哈哈大笑。
半小时后,江森带着宋大江和叶培离开了医院,让吴晨回去陪床。
从医院里出来,宋大江颇为羡慕地问:“森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女朋友结婚啊?”
“看情况吧。”江森一吹冷风,瞬间就没良心了,“说不定会分手呢?”
宋大江内心深处,想了下安安的模样和身段,嘀咕说要换了是自己,有安安这样的女朋友才不可能撒手。然后再看看江森高大挺拔的身材和帅逼面孔,又不禁暗叹。
好吧,你牛逼,你随意……
这时叶培又插嘴问道:“江总,明天我们干嘛?”
“明天等通知。”江森道,“县里和乡里内部,肯定还需要再分配一下利益的,不过一天时间应该够了。咱们的律师也该到了,需要和县里对接一下,把合同拟出来。我们公司内部也需要开个股东大会,明天公司的股东,我师父他们,都得过来一趟。”
“哦……”叶培点着头,连着两天开会,他光顾着看江森牛逼了。
但实际上,已经有点晕了。
没会儿,三个人很快回到青山旅馆。江森让宋大江先回楼上探风,过了一会儿,确定楼上没人堵门了,江森才和叶培上了楼。时间都十点了,江森实在不想再见那些领导。
小心翼翼到回到房间,江森迅速洗了个澡,给方堂静和郑悦各发了条短信,就马上躺了下去。
次日一早,六点出头,屋外天色还暗,江森起床后拿起手机,看到安安发来一条短信:“来了。”江森沉默了一下,回了句:“天冷了,注意保暖。”
然后麻利起床洗漱,半小时后,乡中学的训练馆里,就又响起了投篮的声音。
青民乡的天色逐渐转亮,早上八点半,训练完回来顺手还码了一章的江森,吃完早饭从楼下上来,正巧遇到谷超豪走出房间。这货把吴晨送来乡里后,就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江森和他聊了两句,这会儿才想起来,赶紧放生,“超豪,这两天辛苦了,你先回市区吧。替我跟钱秘书长说句谢谢,不过过年就没时间去给她拜年了,忙得很。”
“好,你也……注意身体。”谷超豪如蒙大赦,急忙跑路。
江森淡淡然回到房间,打算继续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