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挺奇怪。
毕竟他可是江敛舟,出道几年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千万人面前的演唱会,摄影灯光闪烁不停的红毯,候选人公布时刻的电影节……
他这会儿竟然还需要“放轻松”。
这么一想,江敛舟也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果然,是江敛舟又如何,一涉及到“盛以”两个字,还不是轻而易举便方寸大乱?
他掀了掀眸,恰好撞入安老师那双慈和的眼里。
两人对视一笑,气氛松缓了几分。
江敛舟拿起小汤匙,轻轻搅拌着咖啡最表面那层拉花,率先开了口:“安老师,真的很谢谢您,如果不是您,阿久就没办法拿起画笔了。”
安老师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没有我,阿久依旧会开始学画画,只是换了一个重新教她的老师而已。”
江敛舟抿了口咖啡,也忍不住思考了一下。
确实。
她比谁都倔,那会儿大概也是真的决定了从头来过吧。
他一瞬间便有些说不出的骄傲,想,真不愧是他的阿久。
“那天我们录节目,一起玩卡丁车的时候,您看到了吧?”江敛舟问。
果然,安老师点了点头。
“那天玩得很开心,但我一直有个疑惑没能找到答案。”
江敛舟斟酌了两秒,继续问,“您大概也看出来了。我那时候有问过阿久可以玩卡丁车吗?她说没问题。我最初只觉得她是一贯的要强,后来第一次和她一起尝试的时候,才发现她好像真的一点儿妨碍也没有。”
他抿了一下唇角,竟有些不愿意说出来后面那句话。
咽了一下喉咙,江敛舟蓦地就觉得着实难以开口。
“阿久出车祸后,没留下什么阴影吗?”
话问出口的瞬间,江敛舟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
想想那时,盛以也就是个还没到十八岁的小姑娘,便经历了那样的车祸。
尽管盛以从来不主动提起,他也根本无从得知那场车祸到底有多严重,但他知道盛以说过在床上躺了挺长时间的,何况是直接右手再也不能提重物、不能画画,甚至连开车都不能了的。
那就说明当时绝不是一场很小的车祸。
但算一算。
重逢以来,盛以坐过很多次他的车不说,就连那天一起玩卡丁车、从最高处一路俯冲向下,她也没有丝毫的异常。
像是那场车祸之于她来说,只是换了只手画画,只是换了一种画风似的。
安老师看了眼窗外的车流,有些感慨似的。
“当然不是全无阴影。”
江敛舟的心尖轻颤了颤。
“她最严重那会儿,其实是刚跟我学画画时。”安老师笑了笑,笑里的意味却全都是心疼,“大概是因为那场车祸对她来说实在沉重,她起初……”
“一碰画笔就开始吐。”
江敛舟愣了愣。
“碰一次吐一次,”安老师偏过头,又看着江敛舟,轻笑了下,“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在继续干呕。”
“我那会儿劝过她,其实也不止我,她的爸妈都心疼得不行。你也知道她爸爸吧?那么严肃的一个人,我有一次在病房外碰到他,看到他在擦眼泪。眼看着我走过来,又跟我说,他已经没收了阿久的画笔和颜料,让她别碰了。”
江敛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你也知道阿久的性格,她要是会听话,也就不是阿久了。”安老师轻轻摇了摇头,“我劝她说,要不然别画了,反正她那么厉害,去做别的事也一定可以的。”
“阿久当时跟我说……”
“盛以生来就是要画画的,就像江敛舟,生来就是要站在舞台上的。”
江敛舟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甚至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老师盯着他看,说,“那其实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后来我注意到过很多次你的名字。”她笑起来时,眼角有些细纹,却全是岁月留下的温柔,“在一些新歌排行榜上,在一些电影主演名单上,在一些体育馆举办演唱会的大屏上。”
“很多次。”
“我那时候就想,阿久是真的没有说错,你就应该站在舞台上。”
“所以阿久强迫自己走出了那个阴影,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式。”
“但想想,她那样的性格……大概是一画画就想吐,那就吐完继续画,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总而言之,你现在能看到的,就是一个车祸完却依旧可以追求速度和自由的盛以。”
江敛舟是勉强维持住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