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宋栖迟便将他的手当作了救命的稻草,就这么死死地攥着睡了一夜。
裴溪故自然不敢动,在宋栖迟的床边直跪了半宿。
温采这回也看清了,知道是误会了他,便歉然道:“既如此,你便先在这守着,等殿下醒了再服侍她漱口洗脸吧。”
说完,她便放下水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宋栖迟才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她微微眯起了眼,极舒服地翻了个身。
昨夜难得睡的这么安稳,倒是让她想再贪睡些时候了。
“殿下醒了。”
少年低哑的声音从床畔传来,宋栖迟循声望去,一眼便看见自己的手正攥着裴溪故的手腕不放,不由得脸红起来,连忙把手松开。
少年跪在脚榻旁,眼下有淡淡乌青,面容苍白憔悴,显然是没睡好的缘故。宋栖迟心底一阵愧疚,忙撑榻坐起,轻声问道:“你昨夜……就这么跪了一宿?”
第15章 打碎 “伤没伤着?”
“是。”裴溪故垂眸答她的话,“奴怕惊醒殿下,所以不敢挣脱。”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嘴唇也干裂的厉害,宋栖迟睫毛微微颤了下,心疼道:“你先起来喝口水吧。”
裴溪故连忙摇头道:“奴还是先服侍殿下洗漱吧。”
他匆匆起身,想要去端起一旁盛着热水的木盆,可因为跪的太久的缘故,膝盖又酸又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裴溪故连忙伸手去扶旁边的桌案,却不小心将上头摆着的茶杯打翻了,随着几声脆响,白底蓝纹的瓷盏碎了一地。
碎瓷片棱角锋利,零零散散地摔在脚榻前面的木地板上,闪着尖锐狰狞的光。
那光明晃晃地落进裴溪故的眼,仿佛刺痛了他一般,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睁着惊慌的眸子,也顾不得地上全是锋利的瓷片,惶惶不安地跪了下去,颤着声音求饶:“殿下,奴不是故意的,奴真的不是故意的……”
晦暗幽寂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那道破旧的冷宫朱门仿佛又在他眼前出现,上头的铁环带着陈年的斑驳锈迹,肮脏而冰冷。
那时候,父皇把他丢在冷宫里不管不顾,宫里的奴才们也懒得管他,大有让他自生自灭之意。
他住在破旧荒凉的冷宫里,靠吃残羹冷炙勉强度日,想喝水时,只能拿着屋里唯一一只破旧的茶杯去掌事宫女春杏那儿讨茶喝。
可那日他一不小心,竟在进门时被门槛绊倒,茶杯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当即便碎成一地残渣。
春杏气的不轻,叉着腰指着他便骂,说冷宫里头给他喝水的杯子就这么一个,还被他摔碎了,她可不想厚着脸皮去内务府再讨只茶杯来给他。
春杏越骂越生气,最后竟揪着他的耳朵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巴掌。
“贱种就是贱种,就是喜欢糟蹋东西,难怪惹得陛下这样厌恶!”
那日裴溪故足足挨了半个时辰的骂,最后被春杏揪去院里罚跪,就跪在那堆碎瓷片上。
父皇不管他的死活,随随便便一个宫婢,自然都能欺到他的头上。
锋利的瓷片插入他的膝盖,那般渗入骨髓的痛,教他想忘也忘不了,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就是一个连奴才都不如的人尽可欺的贱种。
裴溪故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好像又回到了幼时冷宫的小院里。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双手,他吓得一激灵,慌忙往后躲去,仿佛下一刻春杏的巴掌就会落到他的脸上。
清晨的微光顺着窗棂洒落一地,他瑟缩着身子,悄悄瞥了一眼,看见那双手白皙如雪,如凝脂般细嫩,显然不是春杏的手。
那是宋栖迟的手。
裴溪故稍稍缓过神来,刚松了口气,就看见那双尊贵无双的纤纤玉手在他膝边停了下来,竟一点一点的,替他拂开了那些锋利的碎瓷片。
“伤没伤着?”她轻声问。
第16章 寻猫 “通体雪白的娇贵猫儿。”……
那一双漂亮的杏眸担忧地望向跪在地上的少年,眼底潋滟着的,是能融化九尺寒冰的温柔。
裴溪故怔愣着,眼睛里还带着惊慌,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鹿般惹人怜爱。
宋栖迟不由得笑了,温声道:“不过是打碎了一只茶杯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别害怕。”
温采闻声从殿外进来,看见一地的狼藉,连忙俯身去收拾,“殿下莫动,仔细伤了手。”
她动作利落地将地上清理干净,又服侍着宋栖迟洗了漱,便转身去拿搁在一旁的衣裳。
裴溪故知道她这是要服侍宋栖迟更衣了,连忙乖觉地转过身去,低垂着眸子静静跪着。
宋栖迟今日要去皇后宫中请安,故而换了身端庄素雅的湖蓝色绣枝水仙裙,薄薄的月纱垂落在脚踝处,行步之间,带起一阵淡淡香风。
熟悉的桂花香气飘落至鼻尖,裴溪故偷偷地嗅了一口,抬眸时却见宋栖迟已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漂亮的裙摆在他面前掠起一阵如雾般的薄香。
她微微笑着,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墨发,轻声道:“别跪着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是。”
裴溪故应了一声,却仍在乖顺地蹭着她的掌心,见她没有拒绝,便又大着胆子多蹭了些时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了。
温采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说了句:“奴婢瞧着他性子清冷的很,想不到在殿下面前竟这般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