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时訾落跟着成铭章在巡演,江遇天天给他发消息,表情包轰炸,语音狂发,说等他回家。
依旧是快开学的时候訾落回到了漳城,他没提前告知江遇,却也知道这个时间他在哪里。
他下了车就去到他打工的地方,前台坐了很多等孩子的家长,再往前走,能看见一间教室里有很多学生,还有几个老师。
江遇也在其中。
气归气,但还是得接人回家。
訾落一直对他打工的事耿耿于怀,江遇哪里会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把人真正哄好,可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他认真想了下,再过两个月钱应该就存够了。
回去的路上俩人去吃了顿饭,江遇一直笑着跟他说话,伸着脑袋夸他,最后訾落没绷住,伸手抱住他的腰回了家。
訾落先是去看了爷爷奶奶,姥姥和外公,最后几天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江遇缠着他让他弹琴,又实在想学别的曲子,抱着吉他让訾落手把手的教他。
离开的那一天,訾落才把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他。
今年成铭章的巡演都在国外,訾落还要上课,不可能全程跟着,只能挑着去几场,江遇听了后沉默几秒,抱着他笑着说,我的男朋友是个钢琴家啦。
訾落没说话,他看出了江遇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国庆的时候钱差不多存够了,江遇辞掉了助教的工作,空闲之余继续给季望补习。訾落在成铭章的琴室排练,放假没有时间回来。
于是江遇又买了站票咣当咣当八个小时去了a市。
这两年来他多次以实验室为借口偷偷从漳城坐车去a市,徐美音并没有发现他撒谎,江遇也逐渐没当回事儿。他以为这一次还能蒙混过关,却在假期快结束回到家时,发现家里狼藉一片。
茶几四分五裂,地上是碎了的茶具,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其他东西,地上的水渍一直蔓延到客厅门口,慢慢滑向了他的脚边。
碎掉的玻璃块旁边坐着头发凌乱的徐美音,她听到声响,双眼通红朝他看过来。
母子俩僵持了几秒钟,徐美音猛地起身扑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去哪儿了!”
这一句咆哮,还有眼前的这一切,足以让江遇明白是因为什么。他没说话,余光看见了余老太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耳朵不好使,但眼睛还看得见。老人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问徐美音,没人理又去问江遇。江遇过去扶住她,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未消,提高了声音:“没事,您进屋睡会吧。”
老人走两步停下来,又问他怎么了。
江遇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进屋里,没理会暴走的徐美音,走去客厅把碎掉的玻璃一块块捡了起来。
“我在问你话!你这几天上哪去了?还收拾东西走的,你是不是想离开这个家?”徐美音站在他身后,形象全无,“你去找谁了……你去找谁了?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妈!”
江遇手里握着一块玻璃,盯着地上碎掉的小光点。
徐美音还在一旁大吼着,像癫狂般:“白眼狼!白眼狼!是我把你养这么大的,跟她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觉得这个家不好就想认亲娘去是不是?行,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你哥,你哥他……”
不拿扫把和垃圾桶解决不了这一地的玻璃,江遇脚步一转朝门外走去,徐美音以为他真的要离开,一把抓住他,跪在地上:“别走小遇,你不能走,妈求你了……妈就你一个儿子了,你走了妈怎么办啊,她,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她就把你扔掉了,她有什么好啊,你别去找她,妈求你了……”
她眼角落了泪,哀求的模样和刚才的发狂判若两人。
江遇压下了喉咙间涌出的酸楚,看着这个年纪已经快接近六十岁的母亲,她这辈子一直在赚钱,为这个家操劳,没有一天可以好好休息过,可到头来却是亲生儿子早逝,丈夫因病抢救无效离世。
只剩下一个没有血缘的他,两个人在一起勉勉强强算个家。
江遇握紧了拳头,慢慢蹲下去扶住了她:“我不走。妈,您放心。”
他声音很轻,看见徐美音在他面前哭红了双眼,头发还乱糟糟的,伸手帮她捋了下:“……我只是去找了落落,没去别的地方。”
徐美音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江遇接住她的目光,感觉到手指尖冰冰凉凉。
他知道,徐美音在害怕他去找了亲生母亲,所以暂时不会思考为什么他会去a市找訾落。
他也是猜中了这一点才选择说了实话,因为现在徐美音已经没心思考虑其他。徐美音在害怕他丢下她,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尽全力保护着他和訾落的关系。
看,他多坏啊。
这次过后徐美音管他管得比以前更严,一天见不到他就神智不清醒,一直喃喃着他的名字,后又加了句不能走。
江遇很长时间都没和訾落见过面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失眠越来越严重,常常呆坐在床上等天亮,旁边是十几个烟头,早晨胃开始痛,去卫生间什么也吐不出来。
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那张削瘦死气沉沉的那张脸,江遇想的却是,还好訾落见不到他。
结束了下午的课江遇回到百花街,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虽然大,但是很软,他从代收点一路抱回了家。
他避开了徐美音回了屋,拆开后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哆啦a梦公仔,发货地点显示a市,訾落住的那个小公寓。
直觉使他伸手掏了掏哆啦a梦的口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一枚戒指映入眼帘。
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纸条,那是訾落的手写字迹:我的江遇要天天开心。
一股强烈的撕裂感从心底涌出,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撑不住的跪倒在床边,咬住下唇,下巴却抖动得厉害,眼泪模糊了那句天天开心。
真的好简单,可是原来真的做不到。
他的手再次伸向那个口袋,再也压抑不住那痛苦的喘息,手指死死抓住了戒指。
“能不能,给我一个竹蜻蜓啊,我想去他身边。”他声音颤抖着,小小的,带着悲凉,带着冲破了头脑的想念,“我只想去他身边……”
我只想去有訾落在的地方。
只想去有訾落在的地方。
……
江遇很少再接过訾落的视频通话,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訾落一次又一次。
訾落也从来没追问过。
又一年的秋末,街道上落满了枯黄的枝叶,秋风瑟瑟,伴随着一场彻骨的细雨,宣告着冬日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