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明夷正要开口,如愿却一臂拦在他前面:“不行,我带朋友来玩,总得先见过外祖,没这个先对着你自报家门的道理吧。”
林知争眉尖一颤,忽而笑笑:“也对。祖父祖母这会儿正在厅里,阿耶阿娘也在,我带你过去?”
“行啊。”如愿欣然应允,拽住独孤明夷的袖子,“表兄,请吧。”
林知争扫过拽着袖子的那两只手,目光清浅,一瞬而过,化成轻轻的一声咳嗽,他的声音凉凉的:“表妹,在府上呢,不太好吧。”
如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干卿何事,但再一想,也觉得不太对,需得顾及独孤明夷薄薄的脸皮,于是依言松手,只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江湖人不管这个。”
“可你终归不是江湖人。”林知争一手背磕在如愿脑壳上,顺理成章地占了独孤明夷和如愿之间的位置,“你总归是林家的女儿生的,外边人都会说你是林老将军的外孙女,是林将军的外甥女。”
“那也占个‘外’字呢。”如愿摊了摊手,“再说我最大的名头是礼部元侍郎的女儿。” *
“是是是。”林知争居然没和她吵,“今年送你的……”
“阿铜!这里这里!”如愿压根没听他说话,小跳起来,一脸欣喜地朝着稍远处招手,待那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刚才去哪儿了呀?”
“回、回元娘子,先前有点小事,丁管事……”阿铜一眼看见边上的林知争,连忙说,“郎君,刚才夫人院里传信,说是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事?”林知争皱了皱眉,看了如愿一眼,想想又说,“罢了,过去。”
“是、是。”阿铜连连应声,上前引路。
如愿看着两人离去,冲着林知争的背影重重皱了皱鼻子。
“这就是与你不合的那位表兄?”独孤明夷突然开口。
“是啊,也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病。”如愿只觉得烦,“和他说话累死了,所以我才不爱来外祖这里。”
“你这几年,同他见得多吗?”
“当然不多。我忙着呢,要读书、做梓匠、认识朋友……”如愿扳完手指,老实交代,“不算逢年过节来外祖这儿见的面,上回见面还是我及笄的时候呢,他还拿了舅母送的簪子过来,不过我怕他做了什么手脚,到现在都没戴过。”
她眨眨眼睛,“有哪儿不对吗?”
独孤明夷垂眼看向她,回想起林知争的模样,一身青衫,蹀躞带斜斜束着,只比如愿长了一岁,还算得上称一句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没有。”他主动把袖角塞进如愿手里,“带我去见林老将军吧。”
第75章 比划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到啦。那等会儿我先进去, 先和外祖他们提一提,再叫你进去。”如愿松开一直拽在手里的袖角,得了独孤明夷一个轻轻的点头, 跟着笑起来, 顺手在他脸上揉了一把,“委屈你在外边站会儿了。”
她后退两步, 再恋恋不舍还是一咬牙, 扭头穿门进去。
府上两位老人上了年纪, 林老将军身上又有早年随着先帝征战留下的暗伤,冬里难熬,大厅干脆做成暖阁的式样, 两位老人坐的地方特意垫高,往下才是小辈坐的地方。
“我来啦!外祖母有没有想我呀?”如愿瞟过厅内的两位表兄和舅母, 直接到老夫人韦氏身边跪坐下来,朝着自觉退开的侍女盈盈一笑,自然而然地接手给韦氏捶腿的工作,“舅舅呢, 在忙什么?还有表姐,是前几天来过了?”
“你还知道来, 初一时怎么不跟着你阿耶阿娘来?”韦氏在如愿背上不轻不重一拍,“你来也不提前说,你舅舅哪里知道,一早且去同人喝酒了。你表姐年前才刚生产, 颠簸不起, 我做主不让她来。”
“啊,表姐都生孩子啦,男孩还是女孩?漂亮吗?”
“才多大, 哪儿看得出漂亮不漂亮。不过是个女孩,你姐夫也是好相貌,难看不到哪里去。”韦氏又一拍,“你表姐都生了孩子了,你呢,可有个准数?”
“这不是带着准数来见您了嘛。”如愿没忘了另一位,仍给老夫人捶着腿,冲着望过来的林老将军笑笑,“当然,还有见见外祖……”
林老将军一声冷哼,胡子尖翘了翘:“那让他进来。”
一旁的侍女应声,正要出去,如愿赶紧开口:“等等!”
“是这样的,我还没带他去见我阿耶阿娘呢……”顶着两位老人探究的视线,如愿越说越小声,“因为我先前,嗯……说不好,总之是和他生气,在家天天说他坏话,我就说说,可我阿娘当真了……”
下边的林知由迅速深吸一口气,把要出口的笑憋回去。
“好啊,我说怎么从你阿娘那儿一点信都听不到,原来是拿你外祖家当筏子!”林老将军没什么话要说,韦氏却佯怒起来,“越过你阿娘给你定亲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少想拖累你外祖家,先带他见你阿娘去。”
“别!”如愿一把抱住韦氏的腿,“大过年的,来都来了,都不容易,他还是个孩子,见他一面吧……”
林知由忍不住了,扑哧一笑,单臂搭在弟弟肩上,抬眼却发现林知争面色不虞。他一怔:“你怎么……”
那边韦氏却松口了,顺手把如愿扶起来:“也好,那就让他进来,我同你外祖父瞧瞧,什么样的好郎君,能让你求到我这里来。”
“好!”如愿一喜就要跳出去,韦氏又揪住她的后脖子,把外孙女扯回来。
“女儿家矜持些。”老夫人向着边上递了个眼神,先前退开的侍女抿嘴笑笑,应了一声,款款地出去请人了。
一来一往快得很,厅内伺候的侍女依次开门,撩起防风的垂帘,来客拢着黑底金纹的大袖,肩上落雪眉间烟云,乍抬头先让座上的林老将军和边上陪侍的林知由惊了一惊。
林知由慌忙起身,独孤明夷却只是轻轻摇头,再看向座上的两位老人时也没什么大动作,略略点头而已。
林老将军从一瞬的惊诧中回神,瞥了如愿一眼,从喉咙里滚出个轻哼的腔调:“果真是好郎君。”如愿抓抓脸,回了个略有些尴尬的笑。
韦氏久居家中,倒是不认识独孤明夷,只觉得他生得好相貌,配得上她时常念在心里的外孙女,顺手在如愿手背上安抚似地拍了拍:“确实是好郎君。且容我随口问问,郎君是哪里人,做的是什么?”
“算是长安人。家父早年过世,我随母亲留在长安城。”独孤明夷垂着眉眼,“做的算不上什么,但敢说一句是正经事,老夫人不必忧心。”
“原来如此。”韦氏以为他这么回避是家世不太好,联想到如愿在外跑的江湖气,只道外孙女喜欢就行,知趣地不再多问,换了话题,“既是与我这外孙女同来的,当知我家没什么本事,只是武人罢了,那再多嘴问问郎君,可学过武?”
“能随先帝征战,三代皆入军,若这样的世家算是寻常,天下便也没有不寻常的武家了。”独孤明夷仍垂着视线,“于文于武我都稍学过些,只是并不精通。”
如愿想到当时巷内犹如斩落星辰的一剑,心说这种时候谦虚什么,手上仍轻柔地替老夫人按着腿,头抬起来扭向下座的独孤明夷,使劲甩过去一个充满暗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