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招招手:“将哀家给皇后准备的赏赐也端上来。
有宫人上前,月华识得,正是自己第一次进宫,负责照顾自己的那个小丫头。她手里捧了一个朱漆托盘,皆是金银簪环,宝石头面,翡翠玉镯,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月华跪下诚惶诚恐地谢恩。
“听说皇后你在皇上跟前献策,又举荐了义兄褚慕白,如今边关大捷,皇后功不可没,也圆满了哀家的一份夙愿。这些赏赐是应该的。”太皇太后手里剥着一枚赤红的金丝橘,缓慢而优雅。
月华听不出太皇太后喜怒,更加揣摩不出她的心思,不敢多言,只恭声道:“承太皇太后洪福,月华惶恐。”
太皇太后笑吟吟地望着她,唇角带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冷意:“一统长安,此乃皇上多年以来的心愿,皇后举贤不避亲,做得很好。
江山倍有人才出,如今褚慕白立下汗马功劳,你二舅父为此戎马操劳许多年,呕心沥血,如今也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好生喘息一口气。哀家思忖,天下太平,他大抵是可以解甲归田,把酒东篱了,皇上也应当是求之不得。”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月华心中一凜,太皇太后是在套问以后皇上的打算吗?她分明是在担心陌孤寒借此夺了常家兵权!
这个问题,她考虑过,不过陌孤寒心思高深莫测,岂是自己可以揣测的?
“此次大捷舅父劳苦功高,最是功不可没,皇上英明,岂肯舍本逐末?自然还是要仰仗舅父的。”
“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太平盛世,大都重文轻武,你二舅父除了带兵打仗,就是莽汉一个,一无是处,还有什么可仰仗的?还不及褚慕白英雄年少,乃是可造之材。”
月华这时才听出了太皇太后的言外之意,细思之后,心中一股怒火升腾。
只要有战争,二舅父作为长安王朝都指挥使,镇国大将,就可以得到陌孤寒重用,一统兵权。太皇太后只要兵权在手,那么陌孤寒就会对常家有所忌惮,常家就能在长安的朝堂之上屹立不倒。
而如今,褚慕白横空而出,短短一个月便结束了这场拉锯五年的战争,长安太平,那么陌孤寒便有理由逐渐消减常至义手中的兵权,常家也就岌岌可危。
月华原本是常家人,按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底也盼着常家能够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自己这后位也就坐得稳当。只是,用战争,用万千将士的鲜血,来换取这种平衡制约,她褚月华一千一万个不愿。
自小,父亲经常出征在外,连年征战,母亲与她留守在将军府,尝尽了那种提心吊胆,风声鹤唳的苦楚。父亲马革裹尸,母亲承受不住打击,自尽随之而去,骨肉分离,天人永隔,她比谁都痛恨战争,痛恨战争带来的死亡,分离。
战争,可以给常家带来权势,带来荣耀,甚至于财富,但是,给长安百姓,天下百姓带来了什么?除了失去亲人,撕心裂肺的感触,家破人亡的悲惨,什么都没有。
长安子民期盼了数载,万千将士妻离子散,翘首期盼了数载,如今,长安军队终于旗开得胜,太皇太后作为一国之母,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为此明褒暗贬,而挑剔怪责自己坏了常家的好事吗?常家的权势与家国的生死存亡相比,究竟孰轻孰重?
月华微微抬起头来,正色道:“常年征战,民不聊生,百姓尝尽妻离子散之苦,如今承太皇太后洪福,的确是天下之福,莫不欢颜。而二舅父劳苦功高,是长安的功臣,更是子民心目中的擎天栋梁,月华义兄不过是蚍蜉蝼蚁,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不能相提并论。”
“呵呵,难得皇后心怀天下,这般大仁大义。竟然将个人荣华得失抛至一旁,舍小家,顾大家,不愧是我常家出来的女儿。”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月华谨记先贤教诲,不敢相忘。”
太皇太后笑得愈加和蔼,脸上的冷意却愈来愈深沉。
“皇后身处后宫,耳目闭塞,又是如何得知李将军乃是通敌叛国之人呢?难不成能运筹帷幄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