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躺在帐子里,见到有人进来,扭过头,“呜呜呜”地叫,口歪眼斜,涎水淌落满了枕头。
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点燃了浓浓的熏香,非但不能遮盖,还愈加难闻。
林嬷嬷尴尬地道:“太皇太后如今整个人好像都糊涂了,就连大小方便都不能控制。多亏了这多人伺候,清理得及时,否则屋子里压根就进不来人。”
许是太皇太后怕凉,所以屋子里门窗紧闭,丝毫也不通透,难怪腥臭味这样厚重。
若是搁在以前,周远是万万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敬,但是如今太皇太后已经落魄,没有什么好忌惮的,所以他用袖子掩住口鼻,有些嫌恶。
林嬷嬷上前撩开帐子,将太皇太后一截枯瘦的手腕从被子下面拿出来。
周远坐在床帐跟前,看着那只原本保养得极是温润的手,如今青筋暴露,一层鸡皮一样的皮肤松弛地耷拉下来,就像是干枯的树皮。她的指甲缝里竟然还塞满了黄色的泥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这样的一只手令周远有些作呕,尤其是她激动地一挥胳膊,就从被子里钻出扑鼻的臭气,周远更加没有了看诊的心思。
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的太皇太后竟然落得这样凄惨的晚景,周远委实没有想到。
他挽起袖子,伸出一根中指,其他的指尖全都高高地翘起来,搭在太皇太后的枯腕之上。
那只枯枝一样的手反过来,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背,太皇太后“呜呜”地叫着,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的表情有些狰狞可怖,周远遍体生寒,使劲挣扎着向外抽出自己的手。
林嬷嬷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她老人家可能有些激动。”
林嬷嬷上前安抚太皇太后,半晌她的情绪方才平复下来。
“周太医,麻烦您了,再给她看看?”
周远伸出手,他的手背上有几点黄渍,是太皇太后指甲缝里残留的东西。
林嬷嬷低头见了,慌忙掏出帕子给他擦拭,然后直接丢了帕子,有些慌乱地讪讪一笑。
周远就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污垢,差点当场就吐出来。
“不用了,适才已经切过脉了。”周远站起身来,就退后了三步远:“我给太皇太后开个方子,你们按时给她服药就是。”
“那您看她老人家这身子......”
“她的血行不畅,脉象细涩虚弱,大概是脑部血液淤积堵塞,再加上她如今年岁大了,想要完全痊愈是不可能的。若是护理得当,最多也就是能够蹒跚行走。”
林嬷嬷顿时有些愁眉苦脸,又恳求两句,周远已经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慈安宫里的粗使下人尽数打发了出去,宫人陆袭作为当初得脸的宫婢,仍旧留在这里伺候。
她已经许多时日没能见到周远,猛然间闻听他过来给太皇太后看诊,顿时欣喜若狂,立即找了由头到跟前晃悠,守在太皇太后的寝殿门口,见到周远出去,喜出望外,激动地叫了一声:“周大哥”。
周远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从她跟前过去。
陆袭瞅瞅左右无人,一把捉住了他的袖子:“周远,我是陆袭。”
周远不耐烦地一把拂开她,低声训斥:“你疯了,光天化日之下,若是被别人看到咱们两人拉拉扯扯,私相授受,小心丢了性命。”
陆袭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他:“周大哥,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想留在这里,天天没个自由不说,还要伺候太皇太后,端屎端尿,那样腌臜。你向着皇后娘娘求个情,把我调出去吧。”
周远自鼻端冷哼一声:“你当这紫禁城是我家吗?我想怎样就怎样?”
“我听说你如今已经是副院判了,就算不向皇后求情,你说话肯定也好使,谁敢不给你面子?”
周远自始至终看也不看陆袭一眼,见她一直纠缠着自己不放,惊慌地四周张望一眼。见转角处,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正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和陆袭,那婆子他识得,正是如今宫里人人唾骂的魏嬷嬷。
他顿时冷下脸来,对着陆袭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若是为了你四处求情,那么岂不招惹别人怀疑?”
陆袭顿时就有些委屈:“你如今的身份不比寻常,你足可以光明正大地向着娘娘讨了我去,还用遮遮掩掩的吗?”
“我警告你!”周远的话音顿时冷冽起来:“如今正是我飞黄腾达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要四处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好事。”
陆袭听他说话这样绝情,顿时有些泫然欲泣:“你,你,难道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忘记你能有今日,究竟是谁的功劳?”
周远急于脱身,唯恐她再声张起来,招惹别人注意,软了语气劝慰道:“你暂时先忍忍,回头我再想办法。”
“我......”
陆袭刚刚开口,周远已经越过她,径直出了慈安宫,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