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嬷嬷去了已经月余,慈安宫被焚毁的宫殿也重新修缮完毕,剩下的宫人尽数重新分配到别处,慈安宫空旷了起来。
太皇太后的葬仪风风光光地操办,然后依照陌孤寒的旨意,葬在了皇陵之外。
端木氏的骨灰被迁入皇陵,了却了端木氏最后的心愿。
寿喜公公心愿已了,自请出宫养老,将端木氏留在紫禁城里的势力全都秘密转交给了月华,由水悠负责联络掌控。
月华在床上休养了几日,就从悲痛中逐渐剥离。
她的孕吐已经过去,食量开始增加,腰肢也一日日变得浑圆丰满起来。
她开始准备孩子出生以后所需要的衣物和包被。
这些原本不需要她操心,其实内务府里的人早就命针工局开始筹备,就连太后也曾经亲自过问过一次。
但是月华却喜欢自己亲手缝制,一针一线全都衍生出自己的期望,以及对这个没有出世的孩子积蕴起来的深沉的爱。
她对于新生的孩子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那团软软绵绵的小东西能有多大?他的衣服又应该做成怎样的样式,脱穿起来才会更方便一些,不会抻到他娇嫩的小胳膊。
她虚心请教过针工局里的老嬷嬷,选用最柔软的面料,用最细密的针线,就连一个结儿都不打,生怕米粒大小的疙瘩都会硌到他们吹弹可破的嫩肉皮。
粗略算算日子,好像孩子出生的时候要到明年的五六月份,天气正是酷热,所以,衣服都是贴身的,就不用绣花了,看着虽然好看,但是总是不舒服呢。
她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胡思乱想,唇角微扬,整张脸上都荡漾着柔和恬淡的笑意。
陌孤寒最喜欢看她在烛光下,专心致志地缝制这些小巧玲珑的衣服,仿若静谧安然的时光就这样在她素白的指尖缠缠绕绕,她的眉眼,她的满头如瀑青丝,都衍生出不一样的风华绝代。
每每这个时候,陌孤寒总是会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月华也不是六宫之首的皇后,两人不过只是长相厮守在田间茅舍里的寻常夫妇,没有家国天下的压力,没有风云诡谲的朝堂纷争,月华操心的是相夫教子,柴米油盐,他陌孤寒憧憬的是春雨良田,稻黍桑麻。
这样的场景会令他忘记纷扰,抛却烦忧,心湖随着窗外流泻进来的月光荡漾,荡涤干净凡尘纷扰,澄明如镜。
而月华偶然间的一抬眸,莞尔一笑,更是令他感觉万千繁华都失了颜色。
记得邵子卿曾经嘲笑过以前的他,每日里喜欢在御书房里泼墨挥毫,眼底眸间都是长安的锦绣江山,不懂得红颜绝代更是另一种风华。
他还嘲笑红颜枯骨,都是遗祸万年的祸水,近不得,亲不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情根深种,迷恋上了这一点颜色,眼中再无其他风景。
都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天下间男子都梦寐以求的荣光,而他,觉得此生有妻万事足,长安的风光锦绣,也不及月华的抬眸一笑,百媚横生。
月华只专心致志地飞针走线,天气一日日冷起来,百花凋残,百草枯萎,寒风呼啸而起,屋子里生了炭盆,逐渐婴儿初生的衣物堆满了箱子。
她开始思忖给孩子做秋衣,嬷嬷们说孩子长起来,就像是小嫩笋一般,一天脱一层皮,眼见地拔节。衣服都是要提前准备的,到时候,一心都在孩子身上,怕是就静不下心来做针线了。
稍大一些,秋风起,天气凉了,衣服挂里儿,就可以绣些精致的花样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呢?衣服上绣麒麟还是蝴蝶?需要准备虎头帽吗?就像兔爷头上戴的那个样子。
她突然想起上次内务府送过来的那批丝线,问玉书:“玉书,上次内务府送来的那批丝线放在哪里了?”
玉书应声进来:“娘娘要绣花么?”
月华点点头:“里衣准备得差不许多了,想提前绣些花样出来。”
玉书出了寝殿,一会儿就捧着那些绣线进来:“见娘娘喜欢,全都妥妥地收着呢。”
月华接过来,按照画好的绣样,比对了颜色:“想绣一对红石榴,还是这红色绣线颜色亮气。”
她将大红绣线撑好,理出线头,导出一截,不习惯用剪刀,而是凑过去用牙咬断了。这是她一直养成的习惯,怀恩试过两次,将绣线洇湿了,也总是咬不断,就取笑她“牙尖嘴利”。
她略有得意,这事情看起来简单,也是需要功夫的。
绣花针极细,针孔也小,她用唾沫抿湿了线头,搓得尖尖的,一穿就穿了过去,然后蘸着唾沫绾了一个结。整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玉书守在一旁打下手,帮她将绣线整理好,缠成一个茧子,那样月华用起来就会方便许多,线头也不会乱。她看着月华的动作,满是艳羡。
“娘娘绣花的时候格外赏心悦目,难怪每次皇上都看得呆了,手里的折子涂得乱七八糟。”
月华没好气地啐了一声:“再胡说八道,就寻个男人把你嫁了,让你老是打趣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