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阳准时到任了,然,眼前的一切都让他震惊不已。
此方百姓大多过着极苦难耐的生活,几乎家家都是破屋烂瓦,且衣不遮体,目不识丁,这一年又恰逢干旱,本就不好生产稻的田地便更是几近颗粒无收。为官一任志在民心,身为当地的父母官,他又如何不心生恻隐,将这百姓们的民生大计系在心尖儿上呢?
于是,他日夜修书上表朝廷,以求能够轻减当地赋税,且着派了手下的衙司前往最近的大城大镇,请来大批的手艺工匠、杏林大夫和教书先生来到墨乡,一面大举修缮民房乡道,一面大举开启民智。
自小家境优渥的他,心中最明白一个道理,若要改善这里的贫瘠,那便是要改善民风民俗。
然,虽得如此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倾尽全力的动作,却也因此地条件过于恶劣,不少请来的人们或因适应不了艰难的环境拂袖而去,或因缺吃少喝而一病不起,只有那些身强体壮为人憨实的手艺工匠们,倒是留下来不少,还有一些以人为本悬壶济世的杏林大夫也愿意勉强留下。那些教文识字的教书先生们,竟是怎的也不肯留下,于是,这教育孩子抓思筑想的差事,便一肩落在了合阳这位县太爷的身上。
故而,如此平静的小乡本应无事轻闲的合阳,鲜有时间坐在堂中或府内休息,却要常常下乡走动,一则要体恤民情,关注民生,二是要去那才修砌而成的崭新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儿。
想想初来之时,合阳心中的那种酸涩简直无法用以言表啊!
那满街的泥娃老人,全都用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他,那眼睛中看不出任何的生气与希望,全都充满着那种混天度日,甚至是混吃等死的感觉。
再到那学堂,哪里能算得上堂?根本就是一间原先的土地庙,里面的土地公形象已经被蛛网里三层外三层的缠得个结实,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丝茧。
若是要上课,孩子们就得在这破败的庙中席地而坐!
眼时下,崭新的学堂虽也及不得大乡城镇,却也是有桌有凳有窗有门了。
没有书本又何妨?
合阳如是想着,孩子不算太多,他便先是口传身授,然后夜里再挑灯而书,自己手抄编著那些课本,然后,一一发放到孩子们的手里。
莫要以为他就是这样一天天度日的,远没有这么简单!
除了教导孩子们之外,他便终日里泡在田中,剜着心眼儿的琢磨着,是要如何才能种出好稻,若是不能种出好稻,那此地要以何为民生,如何让百姓们富足,如何才能让百姓们吃饱穿暖。
墨乡百姓对于这个新到任就如此劳心费神的父母官很是爱戴,原先混沌度日的人渐渐团结在了一起,曾经死气沉沉的地方,变得生机勃勃了起来。
他们这一边是老爷致力改变民生而绞尽脑汁,百姓们为了配合如此好官而勤奋自起。然,合阳再如何努力,他便只有一人能担事的,终也是势单力薄,而那朝廷应允的一系列折子的批示却迟迟未见动静。
故而,当地情况仍旧不明朗,百姓生活仍旧水深火热。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墙倒众人来相推!
时至酷暑盛夏,不少百姓莫名其妙的患上了失眠之症,每一个都日夜不得安睡,连孩童尽是如此。街道上便出现了各种各样,年龄各异的一样的人。他们全都面黄肌瘦,两眼无神,眼窝深深的陷在眼眶里,一对又大又深又黑的眼圈挂在脸上,若是外地不知情的人来了此地,晚上出来随便撞上一个,便都会以为自己是到了那丰都城,满大街流魂野鬼呢!
这样的恶性循环着,这里的百姓发病得越来越多,大白天里大家都在浑浑噩噩,到了晚上却一个个眼神放光,睡不着就在外面游荡,结果,满街遍地的都是睁着眼睛,遛晚的人。
合阳也是很发愁的,日里愁夜里愁,竟是连自己也愁得生了这失眠之症。
这一天夜里,他又睡不着了,抱着从那些对此症也束手无策的大夫手中借来的医书,跑到了山上一个人翻看着,每一页每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他派出去求医寻药的人,一时半刻也不见回来,上书表奏朝廷的折子,也是一封一封如石沉大海,莫要说回信了,连送信去的人,都是就此杳无音讯,这个墨乡仿佛被这个世界都遗忘了一般。
抱着书看了又看,仍旧没有解决的办法,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样一来让本来就酷暑难当的感觉,更是显得轰轰烈烈。
合上书站了起来,合阳用力的伸了伸腰。天上的月亮明镜如盘,洒了一地的银白如洗,望着这片洁白又柔和的月光,他本有些浮躁的情绪,仿佛得到了一丝缓解。
晒着这美好的月光,他强撑着一份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惬意,漫步在这山野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