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秋波 第2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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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昭在他对面,抚好衣衫,坐下。

镇南王的事,林昭昭在回来的路上,心情平静下来后,就已和裴劭说清楚。

公事已了,裴劭还在,就是为私事。

闻梅端着红木托盘进来,给两人身前桌子,放上茶盏,林昭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白毫银针清鲜醇厚的口感,在她唇齿间化开。

她抬起眼,热茶氤氲中,便看裴劭手指下滑,搭在颌角,他似乎在想什么,半晌才说:“等等我让胡天送玉肌膏过来,使用办法,跟闻梅归雁说就行。”

停了下,他补一句:“坚持用,不会留疤的。”

着重点“疤”字,林昭昭哪听不出他的话里话,只轻“唔”了声。

她眼睛往一旁桌面上瞟去。

三足兽耳鎏金铜炉里,沉香烟气袅袅上升,烟雾在金灿日光下,与自己挣扎撕扯着,最后,全都归于虚幻,消泯不见。

她出了会儿神,待再看向裴劭时,才发觉,他一直盯着她的手指,黑黢黢的眼瞳一派阴沉,神色晦暗莫名。

林昭昭的手指不由往后缩了一些。

那十根手指,每个指甲的根部,都被抠破皮,有的甚至血肉模糊,已被归雁上过药,用白色布条小心地缠好。

她双手手指修长白皙,因多拿笔,养出一股子书卷气,被这白色布条包裹着,就像上好的白瓷,裂了一道道黑灰的缝隙,脆弱得仿佛下一刻,便会崩裂。

这伤口,不会是绑匪弄的,否则一来只会更加严重,二来绑匪需要林昭昭执笔,自不会在事情没完成前,伤她双手。

所以,是她自己伤的自己。

裴劭心中一紧,倾身。

他越过身前方桌,握住她的手,想要端详她的伤口,只是,十指连心,一碰就疼,林昭昭发出一声闷哼。

他愣了愣,放下手,又规规矩矩坐回去。

少见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甚至于,比数日前重逢之后那种沉默,还要更压抑。

裴劭咬咬后槽牙,太阳穴又一次隐隐发胀,像扎着一根刺,越来越用力,搅动他的思绪。

他是个局外人,关心是多余的,所以她叫他忘了这样的她,让他放弃追究。

应当说,早在三年前,她就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线。

当时他不曾越过,如今,想要跨过来,也没有办法。

他不知道她为何错过饭点会胃疼,不知道她身上为何会多出那些伤疤。

她有不给他触碰的秘密。

过去三年便过去了,最可悲的是,是失而复得却又失去,这种郁闷,像是一口气吞下二两黄汤,喉头到胃,又辣又苦。

心中翻腾着什么,害怕又一次不欢而散,裴劭站起身,准备把这雪净堂留给林昭昭。

突然,他余光却见身侧的方桌上,林昭昭将双手放上来,不止如此,她用来遮挡手腕旧疤痕的丝带,刚刚也被摘下。

丝带被她放在手边。

而那双修长细瘦、白皙的手,静静搁在红木桌面上。

便听林昭昭说:“其实伤口不是很深,因为……”

“是我自己伤的。”

她在坦白。

裴劭撑大双眸。

她气息颤了颤:“裴劭,这些事我说给你听,不是为了让你为我讨回公道,亦或者博得你的同情、心怜。”

像是终于决定什么,她肩膀微微放松,道:“只是因为,你想知道。”

一旦心口那道墙松开,便是再不愿提及的记忆,也如涨潮般,倏地涌回来。

当时,她因为生意钱财的纠纷,被堂叔塞进水缸里,焦虑、恐惧,她靠抠破指甲根部,感受刺痛,才能神智冷静。

后来林昭昭才知道,堂叔这个计划十分周全,便是归雁报官,官府也找不到她在哪里。

漫长的、沉静的、几乎能逼人发疯的黑暗过后,迎接林昭昭的,是百欢楼女子娇媚的欢笑。

她记得,堂叔和老鸨讨价还价,只用十两银子,就把她卖进百欢楼,她被堵了嘴,一个声也发不出。

待林昭昭一能说话,她强迫自己冷静,允诺妈妈,说她能给一百两,两百两,只要放她走。

那身着大红衣裳的妈妈,突的笑了笑,用手背拍拍她脸颊,说:“姑娘啊,你这是得罪了人,可由不得你。”

妈妈又说:“我知道你心眼多,可别在我这儿耍,不然,我有的是叫你好受的。”

林昭昭不顾手指疼痛,指甲几乎嵌进手心。

她命不该如此,她不服。

她想起裴劭,远在西北的裴劭。

他穿着没那么新的玄甲,俊美的面容上,溅着两三滴血液,身后“裴”字军旗屹立不倒,一声令下,他带着骑兵千里奔袭,突厥大军被冲得如一盘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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