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绒之夜 第40节(2 / 2)
路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她下意识转头看宋沧。宋沧冲她笑了笑,路楠没笑,她静静想了一会儿,才认真、肯定地回答:“我接受你们的道歉。”
许思文和宋沧的坚持是有意义的。说出“我接受”的时候,路楠心头狠狠一松。她并非假装大度,只是能够谅解两个因为悲痛和愤怒而失控的父母,但这难得的歉意,还是让她心头有一种新鲜的感受。
这是她应得的。也是他们应该给的。
回去仍是宋沧开车,路楠胸中畅快,她忍不住跟宋沧说起了周喜英的提议。
宋沧问:“你跟她什么时候和解了?”
路楠:“一起骂你的时候。”
宋沧笑了:“很好,多骂一点儿,骂狠一点儿。”
夜晚的凉风从车窗灌进来。宋沧没有开空调,现在正是一年最舒适的时候,不太热,不太冷,城市里布满了自然的气息,空气的每一次流动都是天地在传递消息。路楠说起了小三花。宋沧形容自己当时在梅老师家里看到路皓然是多么惊讶,而得知俩人已经分手、宋沧又欺骗过路楠,路皓然对他又是多么的不客气。
不记得是谁先起头,但他们开始聊天。不聊彼此的事情,讲的都是别人的故事。路皓然和梅老师,梅老师和小小梅,沈榕榕和高宴,周喜英和她有点儿苗头的老年模特事业,杨双燕的康复情况,杨墨要怎么转让花店,许思文要出国康复,还要在国外念最后一年高中,再考大学……
三个月,路楠心想,她和宋沧只认识了三个月。可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多可以一同分享的东西。
车子抵达宁安路路口,这个狭窄的路口在□□点常常难以通行。这儿正处于路楠家和故我堂之间,路楠让宋沧靠边停车,她自己走回去就行。
下车时,路楠犹豫了一瞬间,她回头问宋沧:“你认为我要不要把名字换回来?”
宋沧注视她,就像曾经静静听她诉说自己和妹妹的故事一样。
“你不会改名字的。”他温柔而肯定,“你已经知道你自己是谁。这个名字,是妹妹留给你的最后纪念。你不会舍得丢弃它。”
隔着车窗,路楠的目光很宁静。
这一瞬间她有许多的话想跟宋沧说。宋沧很了解她,她恐惧的、接受的,宋沧全都懂得。没有立刻在当时接受周喜英的建议,正是因为路楠不舍得。她不知道该向什么人倾诉自己心头的复杂,宋沧却轻而易举,一语道破。
“嗯。”她点了点头,“再见。”
两人挥手道别,像朋友一样。
宋沧把车停好,回到故我堂门口。还有点儿时间,能继续开店,虽然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他仍顺手提着风铃,按下灯的开关。
灯却没有亮。
宋沧啪嗒啪嗒按了两下,掏出手机点亮电筒。光亮出现的同时,门边的柜台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宋沧下意识把手里唯一可用作武器的风铃扔向那人,那人灵活躲过,大手一张,就像他父亲钳制他一样,按着宋沧的脑袋狠狠往结实的门上撞去。
砰的一声巨响。
路楠刚走到小区楼下,被车胎爆裂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边走向电梯边抄出钥匙,这时才发现,手机不在包里。她摸索半天,想起曾在宋沧车上接过许思文一个电话,应该是落在车上了。
向邻居借手机给宋沧拨过去,但无人接听。路楠迟疑再三,离开小区,往故我堂方向走去。
第四十八章 肖云声正要爬起,路楠根本……
故我堂里外都很安静。灌木丛里一只小猫窜过, 是被宋沧盯上但还没逮捕的流浪小猫。它在故我堂门口徘徊,忽然听见了什么似的,转身飞快逃走。
肖云声坐在树丛里, 点亮一支烟。他脸上有伤痕。虽然最终成功砸昏了宋沧, 但宋沧太过顽强, 手脚又灵活,是他父亲不能比的。肖云声只用拳脚对付过肖齐英和杨双燕,他没真实地和健壮的成年男子交过手。吃亏了,他心想, 本来可以做得更漂亮的。
寂静路面上传来小跑的声音。肖云声在草地上按灭烟蒂。他看见路楠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
故我堂大门紧闭,路楠下意识从包里掏钥匙,随后才想起钥匙她已经还给了宋沧。路楠敲了敲门:“宋沧?”
室内隐隐有光亮, 藏在书架深处, 看不清楚。路楠以为宋沧正在厨房忙碌,低头一看, 发现关紧了的玻璃门内侧有一个风铃。那正是平时挂在门口的风铃, 被人随便扔在地上,并未拾起。路楠皱眉:宋沧很重视这一串风铃, 收入室内也会挂在架子上,绝不可能随便扔落地面。
“宋沧?!”路楠再度拍门。室内光线亮了些, 无奈玻璃有反光,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路楠趴在门上往里看, 心头突然一悚:室内那一团光亮忽然窜大了, 跳动、摇曳——是藏在书架深处的火!
故我堂有喷淋装置, 但是被宋沧关了。平时店里没人的时候会彻底断电,不给火情留可能。路楠大吃一惊:那火已经卷了一个书架,烧得越来越大。宋沧不在, 她无法进入店内,手上又没有手机,不能报警。她转头跑到路边想找人借手机时,一只鸟儿滑过夜空,落在故我堂的屋檐下,清脆地鸣叫。
二楼的小平台有一个燕巢,小鸟钻进了里头。路楠眼尖:和平台相连的那扇小窗,竟然留着一条缝。她左右找不到人,决定先尝试爬进去,若能直接灭火,则一切好说。
她把挎包斜挎肩头,沿着排水管攀上屋檐。一楼有一大片延伸的屋檐,承载了她的体重,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直到双手抓住小平台的栏杆。翻上小平台时,她忽然听见身后树丛里传来响动,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宋沧有时候会忘记锁小平台的窗户,这小窗从外侧不好推开,需要一点儿技巧。路楠一托一顶,窗户吱吱嘎嘎响着滑开,她还没钻进室内,已经闻见焦味。
烟从一楼升上来了。都是书和纸张,烧得极快。路楠抓起床单冲进卫生间,先淋湿了再披到身上,飞快跑下一楼。火已经吞没三个书架,她无法进入厨房,立刻转而冲向一楼柜台,抓起灭火器——但原本放着灭火器的地方空空如也。
路楠吃惊极了:宋沧总是会在这里预备灭火器,一个干粉一个泡沫,她离开的那一天还曾经擦干净过。
顾不得多想,她看见火是从书架下窜起来的,那里没有电线。她立即钻进一楼的小卫生间提出一桶水,泼向燃烧的书架。嗤啦一声,火似乎被冲散了,但随即火焰居然浮在水上,流向四面八方。
“……他用了油,不能浇水。”
宋沧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路楠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扔了水桶扑过去:“宋沧?!”
宋沧被人捆住手脚扔在沙发上,若不是路楠狂奔下楼的巨大响动,他可能还醒不过来。他头脸上都是血,路楠手忙脚乱,带了哭腔:“你怎么了?”
“是肖云声。”宋沧说,“快走……你来干什么?”
路楠没空跟他解释,这里完全没有可以扑灭油火的工具,他们应该立刻离开。她用小刀切断宋沧身上的绳子,搀着他站起,往门口走去。宋沧不停回头,身后熊熊燃烧的已经不止书架,火舌舔舐地毯,蔓延进厨房,火势越来越大。
这是他的故我堂,也是钟旸的故我堂。所有的心血都将在大火中消失,他们无力阻止。
他收拢心情,忍着强烈的晕眩振作,不想拖路楠后腿。两人来到门边开门,但门却根本拉不开。有人清空门外书架的书,把木制书架挂在了门把手上,形成一道锁。
室内炽热,路楠背后全是冷汗:刚刚肖云声就在门外!
“上二楼,从小平台上走……”路楠回头,火苗却已经蔓延到楼梯下,顺着地毯烧得热烈。
宋沧抓起柜台上手臂粗细的石头镇纸。那是真正的石头,坚硬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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