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都没有问出口。
是他棋差一招。
陈桉又看了一眼手表:“快到六点了,倒计时了。”
之后她会是自由的。
她笑眯眯地补刀:
“陈榆,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之后会拥有很好很好的人生,跟你没关系的人生,我会忘记你的一切。”
楼下警笛声渐响。
“来了。”陈桉说,“你还来得及逃。也不要怪我这个时候才告诉你,我只是不想你自首从轻。非法拘禁罪的基本犯是叁年以下有期徒刑,我们之间本就有血缘关系,可能会成为法官量刑从轻的原因,所以我不想这个量刑再轻了。”
她坐在了窗边,闲适地看向陈榆:“致人重伤是非法拘禁罪的加重情节,我本来是想着跳楼或者拿刀伤害自己的,但想了想法律上的重伤标准太高了,我犯不着为了你搭上自己。”
“现在,你有什么问题吗?不过不要问我爱不爱这一个蠢问题。”
陈榆起身,打开衣柜换上了熨烫温帖的西装。他沉默了一会,只是问了陈桉这样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跟林安安会聊些什么?”
陈桉歪了歪头:“你知道我的毕业作品吗?”
她是山水专业的,毕业作品自然也是山水画。
“我给她取名叫做《溺》,她被学院评为优秀作品,但是学院公众号做作品展示的时候并没有把她放上去,网上也搜不到这个作品的任何信息。原因在于她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作品,她太尖锐了。我的老师喜欢,但是领导们不喜欢。”
“我画了被扔到江流里溺亡的女婴,满山的小坟。而远处的山村,岁月静好,正在举办喜宴为男孩的诞生而庆祝。”
用得都是白描的手法,将丧与喜都描绘到了极致,白黑两色却为整个画面都增加了悲壮惨烈的意味。
陈桉很喜欢这副画,谈起她,话不由自主变多了:“这个主题很冒险,我的指导老师劝过我很多次,但我还是画了。我知道我不是带着祝福降生的。”
“安安见证了这一幅画诞生的全部故事,并且,她也会见证我画出更多的这样的画,直到我能做出一个完整的作品集来。所以我每周至少一次都会跟她谈论一下相关的理论与进度。而你不了解我,所以就算是每天都跟安安聊天报备日常,她还是会发现不对劲。”
陈桉的眼睛直视着他:“所以我看到昨天她试探性地问你《溺》时你的回答,我就知道,安安会采取行动。不过我很好奇,哥哥,哦不,是陈榆,你真的以为囚禁能够困住我吗?这真的值得你拿前途来赌一个喜欢吗?”
她的眼里是疑惑,是嘲弄,是可怜,唯独没有爱。
“所以,我又一次让她当了你的救世主?”陈榆闭上了眼睛,“如果,我们没有中间十几年的离别,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我不知道。可是即使这样,陈榆,你也不会爱上一个工具的。”陈桉说,“你真当他们生我是为了儿女双全吗?我不过是被置换的那个资源,为了你跟那个家庭铺路罢了。”
“陈桉,我没有把你当成工具。”陈榆有些无力地解释,他也知道陈桉不会相信。
“占有欲,控制欲,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就会控制好自己的欲望。而不是现在这样。”
陈桉抬脚,锁链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嘴角的笑是嘲弄的。
“陈榆,我永远不会爱你。”她说得很诚恳,诚恳到残忍,“跟你在一起,我永远会想到父母的偏爱。”
门口有开锁的声音。
一切都将迎来结束。
陈榆走到她身边,在唇角落下一个吻。
“桉桉,你要记住我。”
陈桉没有回应,她看向了窗外。
夏日的早晨亮得很早,有飞鸟掠过。
我自由了。
脑海里蓦然跳出这一个念头。
她问:“那你会请律师吗?”
陈榆明白她的意思,律师是能扭转乾坤的存在,会破坏她所有的布局。
“不会。”他说。
“那你能拖住爸妈不来找我吗?”
“能。”
“那买卖成交。哥哥。我们再也不见了。”
她把哥哥这两字拖得很长,跟他做最后的道别。
而陈榆沉默地吻了她的眉心,迎接他的结局。
这半个月全身心拥有她就是他黯淡人生最好的结局,他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