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默默无声的动作,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看的阮菱心疼极了。
外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处事沉稳,胸有乾坤,泰山崩于顶都面不改色的太子。
认识他几栽,从未见过他这般无助,低落。
阮菱突然意识到,即便是神,也有他脆弱的一面,也有他不为人知的软肋。
看着裴澜这样难受,她心里也不落忍,跟着悲伤起来。
她哽咽道:“裴郎曾说过,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你不能替阿止做选择,我也不能。”
阮菱抱着他,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阿止这一生太苦了,就让他重新投胎,做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幸福而健全的长大吧。”
面前的男人回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渐渐的,他的身子颤抖了起来。
阮菱轻轻抱着他:“裴郎,你还有我在。”
过了许久许久,阮菱耳边响起一个沙哑无措的声音。
“可是,朕想他。”极近哽咽,极近悲哀。
许是夫妻同心,阮菱感知着裴澜的痛苦,难过,那红肿的眼眶又开始疼了起来。
胸口绞着劲疼,压不住的酸涩一点点侵蚀她的肺腑,她艰难的张了张唇,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太医曾嘱咐她就要临盆,不可过度悲伤,过度流泪。阮菱突然觉得腹中一阵钻心的疼,那痛感来势汹汹,一息的功夫就蔓延四肢百骸。
阮菱额头冒着汗,唇色惨白,甚至来不及说话,只手紧紧攥了攥裴澜的衣袖,便恍然砸落,晕倒在他怀里。
裴澜身子一僵,顿时坐直身子。他感知到膝下有一摊温热正缓缓流出。
他抱着阮菱,在摸到那一摊温热后,指尖都颤了。
“太,太医!传太医!”
那个刚登基的年轻皇帝,抱着娇妻,宛若一个六神无主的莽夫,匆忙朝内殿跑去。
亥时一刻,福宁殿内灯火通明,来往的宫女端着巾帕,热水,一波接一波的来回走。
整个太医院全都聚在院子里,接生的稳婆在内殿陪着阮菱。内殿里,时不时传来女子凄惨的叫声。
“——疼!”女子钻心般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裴澜脸色越来越黑,大掌拍在桌上:“怎么皇后还是喊疼?你们不好好想出法子来,朕要整个太医院一同陪葬!”
副院判许太医惶恐跪地:“回禀陛下,娘娘产前忧思过度,心神交瘁,有过大悲症状,眼下实在是,是没有力气啊!”
裴澜眯起眼,声音遽然阴沉下来:“再给朕说一遍?”
许太医身子一激灵,他顿时气正腔圆:“能治,只要拿参汤吊着娘娘的精气神。”
里边的叫声实在过于惨烈,裴澜攥着桌子的手紧了又紧,起身就欲朝里走,一旁的宫女太监顿时跪了一地:“陛下,陛下不可进啊!产房污秽,会冲撞了陛下龙体啊!”
“滚开!”裴澜阴沉沉喝道。
纮玉还想上前拦着,被旁边的小顾将军一把拉住。
他附耳上去:“你傻啊!刚刚那陈太医劝阻皇后娘娘生产大阴不得在福宁殿,已被拉出去砍头了。你是觉得你比陈太医多个头是么?”
纮玉脸色焦急:“可楚朝自古没有妇人产子,夫君进产房一同陪产的啊!”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顾将军看着裴澜匆匆的背影,挤了挤眉:“陛下心中惦记娘娘,且娘娘生产,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儿,她自然也希望陛下能陪在她身边。”
纮玉一脸不解:“陛下亲跟你说了吗?”
“……”小顾将军被他看的一愣,旋即被噎到了。
这男女情爱之事儿要如何与纮玉这根二十多岁的铸铁木头解释呢?
产房内,阮菱躺在榻上,满头青丝浸过水一般,凌乱的贴在头皮上,一张和合鸳鸯的锦被将她身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四周产婆皆在引导着,帮着她:“娘娘,用力啊!再用力些啊!”
阮菱唇瓣惨如白纸,紧紧闭眼,额头上青筋尽暴,身下不断的使着力气,根本没意识到裴澜何时已经进来了。
又一声惨叫,那细嫩的肌肤上悄然挤出几滴眼泪。阮菱力竭,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呼吸渐渐微弱了下去。
“菱儿!”裴澜急忙握着她的手,湿漉漉的一把,他大声喝道:“菱儿,不准睡!”
“参汤!快!”一旁的陈太医急声吩咐,旁边的宫人顿时递过汤碗,陈太医又紧急吩咐下去:“人参片,切一片含在娘娘嘴里。”
“菱菱,别怕。我在这儿,一直都在这儿。”裴澜轻声哄着她。一碗参汤下去,阮菱的精气神吊回了不少,她虚弱的睁开眼,瞧见裴澜那一刻,微微弯唇。
“别说话。”裴澜急忙哄着:“先缓缓精神,咱们慢慢来。”
一旁几个产婆看着阮菱的情况,接连摇头。她们一生伺候妇人生产,这样的身子太过于娇弱,如何能承受的住产子之痛。
何况娘娘眼下已经一点力气没有,再拖下去,胎儿在腹中窒息而亡,而皇后娘娘也会被胎儿害死。
怎么看,都是个死!
“你们几个做什么,继续帮娘娘用力!”
裴澜余光瞥见稳婆们窃窃私语,脸色骤然阴沉下去,他手指点着床榻,阴鸷的声音很轻,却满是杀意:“皇后若出事。你们,都得死。”
“陛下!陛下饶命啊!”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稳婆顿时慌了。